但他不后悔,毕竟这是他唯一能替平晏做的了。他撑着地爬了起来,向圆形的立柱走去,每走一步都感到浑身酸痛,尤其是肋骨。借助蜡烛微弱的光亮,低头向宽松的袍子里看了一眼,外伤还没好,包着几圈白色绷带,看不到里面伤情怎么样了。扒开衣服时,发现手上也缠着绷带,指尖上的有些松动了,露出的关节是青紫色的,还有未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这时,先是厚重金属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细弱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用手挡住。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能睁开眼,看到发亮的缝隙中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开口说道:“贺安清,你是如何进入坛城又蛊惑了降佛?”这声音没什么辨识度,却让贺安清有些熟悉,对照影子的独特毗卢冠来看,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你为什么不亲自问降袁印光,主事。”“降佛遭你毒害,已昏迷数日,还不认罪?”贺安清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袁印光为了救他,精神力大量消耗导致失去意识。主事并不知道他是从青川而来,只是趁袁印光昏迷,绑架了他,还要让他背黑锅。“他舍命救我,因为我是福音者。”“什么?”主事的面目有些狰狞,道,“你这个小骗子,月轮石都毁了还有什么福音者?!”“你爱信不信。”如果早几个月,他会不遗余力与之周旋,但现在,他一心赴死又没死成,便无畏道,“那你直接杀了我,你以为我怕死?”“杀你?”主事冷哼一声,“你知道经文里说,如果人在世的时候作恶多端,死后也不能灰飞烟灭,而要在阿鼻地狱偿还罪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不能……”“我不能?”主事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你们在杀将军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能?”贺安清咬着牙道:“你无非想让我用死来赎罪。”“余念只是死了吗?!”主事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知道他的葬礼都没有办法瞻仰遗容吗?入殓师试图用牛皮、猪皮来修复他的遗体,但他没有任何一个器官是完整的,身体可以用模型来缝合,但头不能。头骨被敲成了三百八十四块碎片,还不包括已经腐蚀掉的。连普元最好的技术都无法复原。”主事紧紧抿着嘴,冲他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还觉得死就能还清?!”福音者的话题让主事一阵心悸,无论是真是假,一不做二不休,彼岸台都是贺安清最好的归宿。他的眼睛闪着寒光,瞳孔变成一线,这是适应夜行的状态,他边关门边往外退,说道:“如果你够强,我们还能见面,到时我会亲自手刃了你。但应该是不可能了,就此别过吧,丢掉皇位又冒充神佛的废物。”大门关上,除了越烧越短的蜡烛形成了小小一圈光晕,其他地方又回归了黑暗。贺安清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主事只告知了袁印光的情况,却没有说郑惑?如果圣地的将军死在青川,怎么都会恼羞成怒,更要把帐算在他头上。可主事一个字都没提,难道消息还没有从青川传出来?刚刚主事的一番话,让他反而有了些心理准备,虽然手段不详,但无非就是要将他关在这折磨。他倒是不害怕,还能有五〇一难熬不成。就在这时,石柱上蜡烛的火苗晃了一下,明明门已经关上,怎么可能有风吹进来,这让他高度警惕起来。片刻后,眼前出现了几个亮点,这是精神碎片。没等他反应,亮点就贴在了他的皮肤上,脖子、胸前、大腿上都有。他一下坐倒在地,爬着向后退。可亮点越来越密,像飞虫一样纷纷飞来,附着在他身体各个部位。他拼命挥手试图聚散这些精神碎片,颗粒太小了,总是能见缝插针躲过他的动作。“谁?有本事别藏着!”贺安清索性停下来,闭上眼睛感受对方的位置,他的精神力很弱,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试试。在昏暗的陌生场所里,视觉已经起不到作用,曾经在五〇一研究所里遭遇过相似的情况,让他并不那么担忧。闭上眼睛后,他将精神力集中再进行释放,如同电磁波一样扩散开,两种精神碎片相撞时,就能感受到浓度的提升。这里很大,到现在他都没有搜索到边缘,面前的立柱不是唯一一根,四面八方相隔不太远,还有更多的立柱,用来撑住这里的穹顶。9根,不,还有更多。13根,没错,一共有13根立柱。这个哨兵在哪?贺安清一点点地感受着,而他整个人已经被精神碎片包裹得通体发亮。这些颗粒好像有生命一般,钻入领口、衣服下摆、裤腿,在他身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