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咳嗽仿佛要将他的心肝脾肺全都咳出来,而在他手中那方白色的手帕已经染上了血色。
侍立在一旁的东狄大汉看着自己的主上如此,自己却无能帮他解除痛苦,在月重阙一阵越发剧烈的咳嗽之后,见到自他眼角泛出的泪光,心也跟着一颤。
咳嗽声暂时停了下来,月重阙拿开了掩在唇边的手帕,没有看上面晕开的血迹一眼,躺回到床上。
这瞬间的喘息让他能够汲取空气。
可是这空气既维持了他的生命,也让他心肺中的痒意再次堆积。
不出片刻,那剧烈的咳嗽又将卷土重来,他会一直咳,直到他身体里的血液被咳尽为止。
从万宝奇珍楼回来,他的身体就急转直下,连东狄一品阁的秘药也不见效。
月重阙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在起伏,几乎就让人觉得这躺在床上的是一具尸体。
灯火被从外面透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了一下,仿佛带着整个屋子的影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他是一个已死之人,过去多活的几年都是偷来的。
应该说能够再苟延残喘这几年已经是他赚了,可是他不甘心。
侍立在床边的大汉听他开口道:“勒坦,我不甘心。”
大汉想,自己的主上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里,如何甘心?
而且他已经离仇人那么近,从这灵山寺到欧阳昭明的府邸去,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
他下了决心,对床上的人说道:“主上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杀了他,把欧阳昭明的人头带回来祭奠将军……”
躺在床上的人却笑了一声,前一刻他躺在那里还像一具尸体,现在因为这一笑又多了几分活气。
只是旁人在这样剧烈地咳嗽之时都会血气上涌,满脸通红,又或者面色苍白,因为咳嗽而浮现出妖异的浅红,只有月重阙不一样。
哪怕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他脸上鲜红的就只有双唇。
而脸色看起来就同平常一样。
他问道:“你去杀他?你要凭什么去杀他?”
这声音在他喉咙里像粗粝的石头一样滚动,摩擦着他的声带,这东狄大汉听他说道,“他府中守卫无数,你去了,第一层也越不过去,倒是桑情还有机会去到他的寝室。别无谓去送死,我死在这里,总还要有人将我的尸骨运回东狄。”
“主上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东狄大汉脸上浮现出焦虑,跪在床边对着月重阙说道,“请主上一定要撑下去,公主她很快就会来。”
容嫣公主师从大巫,只要她来了,主上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东狄大汉看着他从床上坐起,质问自己:“容嫣?她怎么会来?”
迎着主上此刻虽然虚弱却依然像狼一样冷冽锋利的目光,东狄大汉背后发寒,却也迎着他的目光道:“是属下擅作主张,递了消息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这在床上刚才还垂死的人就一掌拍出,将这厚实得像一堵墙的大汉拍得飞了出去,被重重地撞在了柱上,嘴角溢出鲜血来。
“主上息怒!”
他被这样打飞出去,却顾不上伤,立刻膝行回来。
而月重阙因为这样动了真气,刚刚平复下去的气息又再次变得紊乱起来,令他单手撑在床边又开始咳嗽。
这次在他手中没了手帕阻挡血液,那些鲜血就从他的指缝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主上!”东狄大汉慌张地跪在地上,转头想要去寻什么可以让他停下咳嗽的方法。
就见月重阙移开了手,以手背擦过唇边留下的血迹,硬是压下了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意,喘息着问自己,“谁让你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