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对此一无所知,菜园里杂草拔光,松了土浇完水,时辰也才刚刚巳时中。苏秀儿起身拍掉手里泥巴,“爹,娘,我先去做饭,你们歇会出来就能吃饭了。”苏老妇点头,“走吧,地里没啥要忙活的了,咱也回前院儿!”苏秀儿跟两个嫂子先行,留下苏大苏二在园里稍作收拾。苏老汉则抢先一步把竹篮子拎起,小孙女就到他手里了,老汉笑得心满意足,走路时背影透点嘚瑟。苏老妇慢一步没抢着,跟在后头啐口水,“瞧你那德行!”老汉装没听到,晃着竹篮,娃儿在里头便跟荡秋千似的,“诶嘿,好玩吧小甜宝?瞧瞧这小嘴儿,笑了!哈哈哈!”甜宝小身板在半空晃悠,一点也不害怕,睁着黑漆漆的杏仁眼,看着满脸笑褶子的阿爷,跟着咧开小嘴。快六个月的小奶娃,脸蛋已经长开,皮肤白皙粉雕玉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弯月,露出四颗白白细细的小米牙,又软又萌的小模样,让人心都能化掉。“诶唷咱家小甜宝,笑起来真漂亮,小模样可甜啦,就该多笑笑!”苏老汉朗笑声更甚,满是轻松开怀。苏老妇紧脚挤了上来,凑到竹篮旁看小孙女笑脸,刻着风霜的面容也带了笑,眼神柔柔的,“是哩,小样儿笑得真甜,阿奶最喜欢看甜宝笑。”甜宝刚要收起的笑脸再次展开,把嘴角上扬到之前的弧度,恁是脸酸了也没变表情。竹篮下方又挤进三个小矮人,叫着跳着要看妹妹咋个笑的。趁着阿爷阿奶不注意,甜宝悄悄把脚丫子伸出竹篮外,一通无影脚乱蹬,下方立刻传来仨崽子哎哟哀嚎。甜宝,“咯咯咯!”苏老妇苏老汉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了,“瞅瞅,踢了哥哥们就笑成这样,还是个调皮又霸道的主,哈哈哈!”苏安、苏文、苏武捂着被小脚丫踹中的脑门,哀怨又茫然。阿爷阿奶的话怎么听都不像在教训妹妹。这要是换成他们调皮捣蛋,早被扫帚追着抽了。咋感觉他们有点不值钱哇。搭伙,他说苏大苏二走在后头,眼瞧着仨崽子被妹妹欺负,也双双朗声大笑。直把仨气得噘嘴跺脚了,才上前一手一个,怀里抱着,肩上扛着。“瞧你们这点气性,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眼光要看远方,知道不?还跟妹妹计较上了,不就被踹了一脚么?这是妹妹在跟你们玩哩。”苏安不服,骑在当爹的脖子上,小爪子往他耳朵胡乱扒拉,“我才不会跟妹妹生气!爹你刚才做啥子打我屁股!我都被踹了你还打我,坏!”“坏!爹坏!”苏文苏武也在自个爹身上造反,又揪又扯,把苏二端正英朗的脸生生扯得变形。俩汉子大笑告饶。灶房已经起灶生火,黑烟顺着烟囱往上爬出,烟火气立刻在空气中溢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放菜入锅的滋啦声,锅铲翻动的当当声,与妇人们随口闲聊声,屋里屋外各种声响汇聚交织,组成一幅流动的民生图。平和又温馨。本是最平常不过的画面,于流放之地这座阴暗混乱的炼狱里,却是罕有得见的珍贵。“吃饭啦!”半个时辰后,随着一声招呼,小小院子里又是一阵嬉笑打闹的动静。大人孩子们净手后涌入灶房,一张用木柴拼出的小方桌,桌上两盘菜。一盘炖鸡,一盘焖兔肉。十口人围桌而坐,说说笑笑,大快朵颐。最小的甜宝依旧窝在竹篮子里,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乖得让人恨不得往心坎里疼。大人们吃饭的时候,她时而玩玩手指头,时而晃晃脚丫子,时而在垫被上翻个身打个滚,有兴致的时候小手扒拉着篮把手摇摇晃晃坐起来,片刻后没力气支撑了又啪叽倒下去,两只小短腿被摔得老高。大人们边吃饭边瞅她,直乐。在灶头上还放着一碗面糊糊,是特地为小甜宝熬的。霍家之前送的半袋子粗面谁都没舍得吃,全部留下来给甜宝做口粮。奶娃儿月份大些,长了小乳牙后就可以开始吃些软糯的流食,更能顶饱。苏老妇担心饿着小孙女,吃饭特别快,口肉下肚就把筷子一搁,端起面糊糊,掂量着温度晾得刚好了,便把孙女抱进怀里,一勺一勺耐心细致的喂。刘月兰这种时候都会把吃饭速度放慢些,不是不想亲自喂女儿,是知道婆婆疼甜宝,总想着亲自喂,所以她便不抢。对婆婆而言,一口粥一口糊糊的亲自把小孙女喂养大,是乐趣也是满足。一碗面糊糊吃到一半,苏老妇明显察觉到怀里奶娃儿小身板软了下来,她挑高眉头,调侃,“哟,阿奶的乖宝,之前一直绷着哪?是面糊糊不好吃啦?”甜宝眨巴眼,龇出小米牙,嗷呜一下朝木勺子啃去,咽下面糊糊还咂咂小嘴,证明自己吃得棒棒香。苏老妇乐了,用力往她小脸蛋亲了口,“真乖!喜欢吃呀,阿奶还给喂!”甜宝来一勺吃一口,顺势将空间的梨针收起扔回古梨树下。堂屋屋顶上的人刚刚离开了。她不用再全神戒备,吃东西就更香。虽然面糊糊没有味道,并不好吃。但是她吃得香了,阿奶他们会更高兴。接下来一连数日,每日晨时苏家屋顶上都会落一人。什么也不干,就躺在茅草屋顶上晒太阳,等苏家人吃过午饭后就消失。俨然把苏家屋顶当成了晒太阳圣地,每天都要到此一游。除了甜宝外,苏家人包括整个徒北山住户,对此始终一无所知,每天该干啥还干啥。这边一直平静祥和,另一边有人开始急跳脚了。“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每天去那什么都不干,搁人屋顶上观光赏景呢?你的任务是有期限的!就一个月时间,现在已经过半了!五月都来了!”疯老头叉腰在破庙里暴走,朝角落闭目假寐的男人骂骂咧咧,“那边已经付了一半银子,你花得也七七八八了吧?到时候任务完不成,你有银子能还回去?老子告诉你,你别想在我身上打主意,老子穷得就剩一件破衣一条裤衩子了!”骂完了,瞅着男人毫无反应,疯老头眼珠子转了转,又软下声来,“要不你告诉你怎么想的?这事到底要怎么个章程?我知道你做事有规矩,老幼妇孺不动,平民百姓不动……你要是下不了狠手,换我来?你放心,老子不随便杀人,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只要他们把后面的人供出来,我保他们继续安安生生。”角落里的人动了动,眼皮子轻轻掀开,“苏家没有高手,那人也不在徒北山。”“什么意思?”“徒北山县现居一百一十六人,除了霍子珩夫妻,无一人会功夫。我听得出来。”疯老头哑口,“……”断刀的功夫有多高他不知道,反正来到流放之地六年,他未曾逢过敌手。所以对断刀的判断,疯老头没有怀疑。“难道那人已经悄悄溜了?真的只是路过,路遇不平拔刀一声吼?”疯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黯淡无光,“完了完了,我的天山雪莲!又要去偷了,他娘的!”这时一块碎银扔进他怀里,他反应不及没接住,碎银骨碌碌滚落地上。疯老头不带一眼多瞧的,“作甚?拿银子打发老子?金银在老子眼里如同粪土,你要给就给我天仙雪莲——”“你进城偷东西的时候帮我带一袋米面,还有油盐酱醋等调料各一份。今晚买好带回来。”“???”日你娘,老子表错情,“你想干啥?先告诉你想做饭你自个来,老子只会烤鸟!”回应他的是断刀清凌凌的寒光。疯老头二话不说,捡了银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