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老头捏了会停了,过会继续捏。“软、还香,”他在芦苇荡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脑袋再次凑到小崽儿眼前,龇牙桀桀笑,“炖个汤,肯定好吃!”甜宝静静盯着老头。落地了,自己不会摔成肉饼了。离开家了,也没什么晦不晦气的忌讳了。好。空间入口飞旋,下降,堪堪压在老头头顶。还在喋喋不休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两指捏着小崽儿衣领,准备让她在自己面前转个旋,滚两滚,待会给她裹层泥巴做个泥巴娃娃。砰!一声响。疯老头身子晃了晃,来不及喊痛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同时骨碌碌滚到地上。甜宝没了支撑,也啪叽跌坐在地,正好坐在老头脑袋旁。娃儿面无表情把滚落的石头扔回空间,小手握成拳。她要把这老头脑袋当鼓捶。天边金乌西坠,河面有风吹来,扫过芦苇荡,掀起一阵刷刷风声。清河流水潺潺,随风飘来水跟芦苇夹杂的清新香气,让人心神愉悦。入目美好的景色里,还伴着道极轻微的怪异的邦邦声。不细听,很容易被芦苇摇曳声掩盖。“玩够了吗?”男人低沉嗓音冷不丁响起。甜宝循声看去,对上男人锐利鹰眸,丝毫不意外,小手握拳又邦的一声,在某个鸟窝头上砸出声响。断刀视线落在毒不侵身上,嘴角不可抑的抽了下。人没死,但是也出气多进气少了。尤其那个脑袋已然不能看,满脸乌青,满头包。“你、听得懂我说话?”举步缓缓走近,在娃儿跟前蹲下,断刀没有制止娃儿动作,只是眼底多了缕震惊及探究。从初见,他就知道这个小娃儿不同寻常。只是没想到,不同至这般。连爬都还没学会的小娃娃,居然会揍人了。而且,力道还不小。“放他一码,”他说,打商量,“我包苏家两个月饭食。”甜宝看着他,小拳头又捶了下,邦。“三个月,包饭食,另护苏家三月安宁。”断刀一直凝着小娃儿,眼见她歪着脑袋思考,最后勉为其难点了下头。是我干的夕阳紫金辉芒逐渐吞噬整座徒北山。苏家十口人大大小小,抄着家伙抹着泪,从家黄土路往外杀出,后头还跟着一众徒北山住户,浩浩荡荡杀气腾腾。行至一半时,黄土路尽头出现一道伟岸身影。逆着光。一手拎着小奶娃,一手扛着人事不省的老头子,稳步行来。苏家人顿住,揉了好几回眼睛才相信看到的事实。他们家甜宝没事。好端端挂在男人手里,还怡然自得的玩手指,看到他们时,小脸漾出软软甜甜的笑,“啊呀。”苏老妇手里攥着的菜刀哐当落地,跌跌撞撞朝小娃儿跑,眼泪扑簌簌而下,“甜宝,甜宝啊!”小娃儿顷刻移了位置,进了老妇人怀抱,被搂得险些换不过气。这还没完,苏家大人们挨着个的来,连男娃子们都要跳起来摸摸妹妹小脑袋。直到小娃儿轮了一圈才消停。这时候一家子才得空把目光移向旁边,看到断刀肩上空着的人时,再次怒目而视,木棍棒子蠢蠢欲动。断刀轻松把疯老头翻了个面,让他模样暴露在众人眼前。苏家人一看,“……”老头的脸已然惨不忍睹。脸上又青又紫,额角往上全是大包小包,浑看不出本来面貌。苏二咬咬牙,还是没忍住幸灾乐祸,“谁干的?干得好!”重新回到阿奶怀抱的甜宝闻言,努力抻出小脑袋,咧着小嘴咿咿呀呀。是我干的。我干的。苏二,“我知道了!一定又是高人出手帮了咱家!爹,娘,等回家了咱再给高人拜一拜,磕磕头!”甜宝亮着的笑脸回归面无表情,抬头看天。待会又要打雷了。后头跟着过来帮忙的徒北山众,看到生人出现时又变成畏缩模样,不敢抬头跟人对视,只是心里再次确定,苏家就是有高人在背后守护着的。他们这次跟对人了!这场惊魂最后在断刀一句“我要吃饭”中结束。苏家院门关上,灶房升起炊烟。三个年轻妇人在灶头忙活,动作利落。苏秀儿洗米煮饭的时候,本来还犹豫该煮多少,坐在灶房门口等吃的男人头也不回,淡道了句,“米面有你们的份。”闻言她也不犹豫了,立刻舀足了米煮上全家吃的量。端着饭锅出去洗米时经过男人身边,她低道了句,“谢……谢谢。”之前斗胆冲这人呛声,还让对方滚,事情平息后回想,苏秀儿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胆子会那么大。对方跟她们实际上非亲非故,在流放地这个弱肉强食没有人情道理可讲的地方,对方没有一刀劈了她们,便是恩德了。断刀并未亏欠苏家,最后还是帮着带回了甜宝,担她一声道谢绰绰有余。男人未再应声,席地坐在灶房檐下,双手抱刀眼眸轻阖,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时间渐晚,天际最后一缕落日余晖摇摇欲收。满院烟火气中,三个男娃子蹲在院子中央,捧着小脸对躺在那里还未醒转的人品头论足。为安全起见,疯老头被苏家人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跟只老虾米一样睡在那里人事不知,样子看着颇为滑稽。“那个高手一定很厉害,能把老头揍出这么多包。”苏武叹为观止,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高手无比崇拜,“以后我也要做那么厉害的高手,帮好人打坏人!”苏文,“高手当然是很厉害的,这个坏人会飞呢,那么厉害都不够高手打!”苏安凝着小脸故作深沉,“他们打过一架,你们说坏人见没见过那个高手长啥样?”另两只摇头,“不知道,等坏人醒了我们问他就知道了!把他弄醒?”“怎么弄?”“我有办法!”苏武眼珠子一转,登登登跑到后面菜园子,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几根狗尾巴草,给俩哥哥一人一根,“挠他!以前我睡懒觉不起来,我爹就是这样挠我的,一挠我就醒!”堂屋门口,被苏老妇抱着不撒手的甜宝见状,小嘴抽动了下。苏老妇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儿,谁想来接手都不给,“宝啊,吓没吓着?阿奶被吓得现在还没回魂哩。亏得你没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阿奶也活不了了。”苏老汉蹲在旁,眼睛黏在小孙女身上,嘴里斥了声,“跟恁小的娃胡咧咧啥?咱甜宝本来没事也要被你这话给吓着了。”“咋是胡咧咧?咱家也不知道招了哪路霉神,三天两头就闹出点事,就没个清净安宁的时候!”“慢慢会好的,过日子得往前看。你瞧现在的光景,不比刚来时候好得多么?而且断刀还说了,护咱家三个月安宁哩!”苏老妇皱眉,眼底依旧忧心难去,“这话两说,流放地不比大槐村,这里聚着一堆牛鬼蛇神,个个都有咱想不到的本事,想要安生怕是难。”断刀固然有功夫傍身,但是说会护着他们家,苏老妇不敢尽信。不是不信断刀,是不信那些牛鬼蛇神。比如还躺在地上的那个,悄无声息就能把他们一家毒倒。她实在不敢说,是断刀的刀厉害,还是疯老头的毒厉害。唉。甜宝喜欢听家里人说话,每当这时候就特别安静还专注,苦于长了张嘴目前只能咿呀咿呀喊单音,郁闷得小脸发皱。阿奶说的对。至少甜宝觉得,疯老头的毒比断刀的刀更让她头疼。因为老头放毒的时候看不见摸不着……甜宝对这个东西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