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小苏家那个女娃儿?怎么,彧儿,你还要去找她玩?不是爹不看好你,须知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小女娃正是初生的小牛犊子天不怕地不怕,你要拿匕首去吓唬她,怕是回头你又得哭着回来。想要让她听话,赠她些女娃儿喜欢的首饰物件,或许更能达成目的。”话说完,白奎微怔,深深凝着儿子,最后朗声大笑,“管家,备礼,我亲自去徒北山走一趟!”管家,“……”徒北山究竟有什么妖魔鬼怪,勾着他家大小主子往那走?需得唤我一声师父,可愿?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徒北山上没多大变化。除了苏家跟长冬每次撞上都会你来我往鞠躬作揖互比心虚之外,一切如常。也不算一切如常,今年的徒北山临冬,氛围比往年要好上许多。苏家院子后头菜地一块接一块,放射状往外延伸,放眼望去,绿色规模已经颇为可观。今年住在徒北山的人,有了熬冬的希望,整个人精气神看起来都大为不同。也是以,徒北山的氛围,显得平静又祥和。这种氛围,在流放地外城是极少能见到的。“爹,娘,咱家院后那一片又多了好几块菜园子。”这日苏大从菜园里出来,跟爹娘随口一提。苏老妇带着女儿媳妇坐堂屋门口,就着天光纳鞋底,闻言叹道,“听霍娘子说半月前又有人被流放过来了,山脚路口旁边多了好几家住户,想来是他们新开的菜地。”说起这事儿,苏秀儿有些好笑又心酸,“徒北山到处是荒地,只有咱家后面开出一片的菜园子,别的空地没人敢去开荒……都被吓怕了。我跟大嫂二嫂早上去河湾洗衣裳,听李家嫂子说起,现在住在徒北山的都把咱家当了守护神,说是暗地里传遍了,只要挨着咱家,就不会被人欺了去。”刘月兰无奈道,“何止山脚传遍了,往外都传开了,对面长冬不就是听了消息,从内城跑来这儿搭房子的么,说是在这里住着比城里更安心踏实。”何大香手里飞针走线,头也不抬,大咧咧的,“嗨,流放到这边来的,除了少数大奸大恶,更多是被连累来的苦命人,觉着这里待着更踏实就来呗,不是啥大事。咱家刚来那会啥都没有,也是慌着怕着过来的……这年头这地儿,普通人想活得安稳些,比登天还难,唉。”苏老汉蹲廊檐下脱了鞋敲鞋底,昨儿半夜下雨了,往菜园走一圈回来满鞋底的泥,“是这个理,对咱也没啥影响。我瞅着进来的人再多些,咱这周围一片也能成个村子了。到时候乡里乡邻的多,更热闹些。”“诶唷喂,真是,比担了一天水还累腰……”苏二进门后立刻扶着腰,龇牙咧嘴直抽抽。正闲唠嗑的一家子见状想起什么,齐声闷笑,“见着长冬了?”“见着了,路口撞上的,一路跟他鞠躬回来,哎哟,大香,快,给我揉揉,我寻思是不是闪着了。”何大香怼自家男人一点不客气,“噗!我忙活着呢,让你儿子给你揉去!”“那俩崽子,搁霍家院儿里呢,我回来时经过往里瞅了眼,四娃子一溜儿坐廊檐下,听书听得正迷。”苏老汉往那边看了眼,嘴角扬起笑意,“让他们玩儿吧。霍家老弟是个本事的,娃儿们跟他能学学识字认字,挺好。”“苏安仨小子今年也四五岁了,该学些正经东西了……咱一家子虽然流落到这个地方,但是身边遇上的,都是能人啊。”苏老妇感慨,心头万千庆幸。或许流放对他们一家来说,也是另一种造化。比如孙女的异常,若是搁大槐村被人察觉了,定是会将孙女当成异类的。但是在这里,不管毒老还是断刀大人,都不曾以异样眼光看待甜宝,反而真心以待处处维护设想。家里几个小子的也沾了光,平日跟毒老看着是疯玩,学到的东西实则不少,霍家先生还给娃子们开小灶。何尝不是另一种福气?不管阳光道还是独木桥,只要走出来了,便都是路。……霍家院儿里。堂屋前方寸地儿一椅一桌。霍子珩念完一段千字文,便停了下来。面前蹲坐的四个小娃子,八只眼睛茫茫然,模样一致。“听完了,还不回去?”霍子珩食指在手边木桌轻敲,笑道。苏安苏文苏武闻言立刻起身,准备乖乖走人。仨小只在徒北山放养了一段时日,性子也是淘气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霍先生的时候仨就会下意识收敛不敢造次,就跟学生在私塾夫子跟前般,天然的敬畏拘谨。甜宝捧着小脸蛋,没动,“霍伯伯,甜宝不懂。”“什么不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甜宝抿抿小嘴,眼里满是问号,“都不懂。”霍子珩凝着她,后背靠上椅背,淡问,“你是想我为你解惑?”“能解吗?”小娃子问,瞪大的杏仁眼乌溜溜的,载着求知若渴。“能。”霍子珩稍顿,话锋一转,“但是,传道授业解惑者,乃师。你若想听我解惑,需得唤我一声师父,可愿?”“师父!”娃儿脆生生的一声,毫不犹豫。闻听,霍子珩眼底渐起一缕笑意,倾身抚了抚娃儿小脑瓜,“便自今日起,为师教你启蒙进学。”授你学识谋略,织天下局,解天下局。旁边还没走的仨崽子齐齐瞪大了眼睛,又艳又羡。他们小时候就听阿爷讲过上私塾的故事,四五岁年纪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了。霍先生这是把妹妹收作徒儿了呀!以后妹妹就能跟着霍先生学到更多更多学识!他们也好想当先生的徒儿……霍子珩此时将视线转向三个娃子,笑道,“如何,你们可要拜师,喊我一声师父?”“!!!”仨崽子异口同声,惊喜不已,“先生,可以吗?!”苏安反应最快,不等先生回答,立刻拉着两个弟弟跪下,摁着他们脑袋行拜师礼,“快喊师父!别等师父反悔!快快!”霍氏在旁看得直乐呵,苏家仨个小崽子,一个个的还都挺机灵。霍子珩受了他们的礼。“师父,我们这是不是沾了妹妹的光啊?”苏武拜了师,傻笑个不停,想啥问啥。霍子珩看看仨,挑眉笑问,“若是沾了妹妹的光才得以拜师,你们心里对妹妹可会有不服不悦?”“只要能拜师就是大福气!别人想沾光还沾不着哩!”娃子雄赳赳,毫不觉羞。甜宝在旁认同点点头,她也不会不服不悦。她是大徒弟。本少爷又来了!白家马车到达徒北山脚时,毒不侵正蹲在霍家院墙上,两眼幽幽盯着安坐堂屋门前的男人。啥也不干,不骂不吼,就盯着。足足半个时辰没动。霍氏心里直发毛,扶着肚子小心翼翼挪到男人旁边,悄声,“孩他爹,那老头不会是给气疯了吧?抢徒弟没抢过你,蹲咱家墙头琢磨下手来了?”她是真紧张,“换平常我是不怕他的,一早跟他干起来了,可现在不行啊,咱闺女在我肚子里受不得惊啊!”“……”霍子珩抬手捏捏眉心,好笑又无奈,“娘子,兴许还没怀上呢。”“我呸!是你怀还是我怀啊你有我清楚?你是老娘肚子里的虫你看见了啊?把那句话呸掉!老娘就是有了!满打满算二十八天了!”这时毒不侵突然从墙上跳下来,霍氏脸色白了白,下意识挡在男人身前。霍子珩起身,探手将妇人搀开,拍拍她手背,“去屋里歇会。”“可是——”“放心,他要想下手我们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