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哪天就需要到周围的人帮忙。如今他们有能力的时候帮帮大家伙,雪中送炭。来日他们需要炭的时候,总会有人记他们的情。霍先生跟他们也说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别小看普通人的力量。今日这些投奔过来的,笼络得好,他日皆可用。小苏家的都是老实本分的老实人没错,但是为父母者为子女谋而计深远,他们也想为儿女的未来铺路。便是在这流放地,也要让子孙后辈们活出个人样儿来,要比他们强。所以,老实人在霍先生有意无意指点下,开始慢慢学会玩心眼子了,并且不大心虚。李小小跟王川等人笑得合不拢嘴,哪怕今年种不了粮,也丝毫不损他们的好心情,希望在明年啊!“我跟我婆娘商量了,过几日就去找些短工做,紧着在秋后能攒下些铜板买粮种!”“我娘也跟我说了这事,就差没把我往内城赶了,说在那里挨个半年打,明年就能种上粮,抵得过。”“噗哈哈哈!”笑声阵阵间,地头那边芦苇荡后出现一列车队。马车,车斗上堆放一个个装满东西的麻布袋子。最当先的马车上,霍子珩坐在车前辕,毒不侵抱着小甜宝坐在堆成小山状的麻布袋上,还没到近前呢,顶着鸟窝的老头就遥遥挥手扬嗓子了,“诶哟喂都搁这迎驾呢?来了来了,粮种!十车!”笑声跟陡然被切断般,河畔一瞬安静下来。地头上的人们直直望着那方站起身,嘴巴开开合合好久发不出声音。粮种。十车粮种。小苏家开了二十亩水田,用不完十车。那剩下用不完的……是不是他们这次就能跟小苏家的买来?很快,马车行到近前。车上两大一小跳下车。霍子珩朝已经迎过来的苏老汉笑道,“祥叔,粮种已经运来,要怎么安排您看着办吧,种庄稼我是真不懂。”老汉视线黏在那一个个麻袋上,连罕见的马车队在他眼里都落不下影儿,“诶、诶!我来安排!我来安排!”苏大苏二从后赶上,对霍子珩似模似样作揖,“霍先生,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要不是有你出手帮忙,咱开的这些地怕是得白白空着!”“自家人不说两家话。”霍子珩应了句,脸上笑意加深,隐约有些忍俊不禁意味,“且这次能弄来粮种,最大功臣可不是我。”苏家仨父子不解,“不是你那是谁?”毒不侵已经忍不住了,捧腹大笑,“桀桀桀桀!是甜宝,嗬嗬嗬嗬!”“……”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站在地上矮小得极不显眼的小奶娃。终于发现了。小奶娃丧着张小脸,脑门上顶着的羊角辫,一边红发带上戴了朵坠蝶珠花,金丝蝴蝶迎风振翅。毒不侵都快喘不上气了,“白家那小儿,知道我们上白家粮种铺子买种子,急吼吼冲过来要甜宝收了这珠花,不收不卖,收了……噗、白、白送粮种!”诶唷不行,老头想就地打滚。小甜宝幽幽抬眼看向阿爷、爹跟二叔,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丧气更重。委屈大发了。苏家仨,“……”“噗!”“噗嗤!”“哈哈哈哈哈!”霍子珩也是忍俊不禁,用力揉眉才把笑意忍了下去,好笑又无奈,“白家小少爷,就奔着看甜宝这吃瘪的小样儿。”毒不侵,“甜宝这回牺牲大发了,弄粮种的、桀、大功臣哈哈哈哈!”周围笑声顿了顿,更响亮了。甜宝面无表情抬手摸了下脑门上颤啊颤的蝴蝶。不生气。甜宝不亏。那只菜鸡都哭两次了,她也只是吃了两回瘪。下次再把菜鸡揍哭一次,她又赢了。“来,大家伙都来帮忙,先把粮种卸下来!这么多种子光我一家子肯定忙活不过来,育苗要花上不少时候哩!一块干!”笑声中,苏老汉喊了声,后方人群涌动,立刻冲上来帮忙。那架势把赶车的车夫都吓得打了一哆嗦。村子里闻讯赶来的妇人们,站在路口地头边上,呆呆看着这方情景,看着汉子们扛起沉重麻袋时满脸欢喜的表情,跟着笑。笑过后,是高高低低的啕哭,满含感激与喜悦。真好啊,有田种了。终于,活过来了。高人没空徒北山的三月,热火朝天。村民们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耗在田地里。育苗,挖沟开渠,灌水泡田,插秧。地里田间每天都是笑声。跟徒北山相比,徒南山那边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万福被气得一佛升天。当初他们做的最坏的打算果然变成现实了。徒北山得寸进尺,不仅种了田,种的还是一大片田。田地遍布清河畔,规模快赶上他万家庄佃田三分一了,种出来的粮食还是不用交租不用缴税的!消息传到望鹊楼,百晓风弹了一曲阳春白雪。“十二码头想看本座跟毒不侵两厢厮杀坐收渔利,不想到头来望鹊楼毫发无损,反倒是他十二码头再受损失。”他凉凉翘起唇角,指下琴音悠然,“徒北山日后会有更多人奔赴,大胡子反击与否,都注定了输。”这个话题毕,他便不再提。转了话锋。“两极坊月前来的新人,当中有个身手不错的在擂台上连赢十五场。……白家跟他签了死契?”长随答,“活契,签了五年。照理有这个身手在内城不难混,那人却去给白家当打手,实在教人有些无法理解。”“背靠大树好乘凉。”百晓风抬头看向窗外,春光媚,窗外依旧乌烟瘴气,“去查查他身份。”“主子想招揽他还是?”琴音发出一声突兀铮音,抚琴人脸颊微侧,并未看过来,长随却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多问,“属下这就着人去查!”室内清净下来,百晓风哼了声,也没了抚琴的兴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年前开石村那场屠杀,事后发现骸骨六十六具。而大越两朝元老魏国公府,被流放过来人,六十七。少一个。收回视线,百晓风哼笑一声,起身进入密室,顷刻出来时,又成了胆小如鼠的长冬。反正闲着无聊,去看看让万福砸了七件瓷器的徒北山好风光。清河畔,田埂上。小奶娃儿站在那里吭哧吭哧帮忙抛秧,干得有模有样。“甜宝,别抛了,田里全是秧苗了,快过来,哥哥带你玩水去!”一旁小水沟里,苏安苏文苏武仨玩得衣裳湿哒哒,赤着是小腿、手上、脸上全是泥水印子。甜宝看看他们埋汰样儿,没吭声,走远了些继续抛秧。仨,“……”田里,苏家汉子妇人们憋笑,“你们自个玩,甭拉着甜宝,小丫头爱干净,都不想搭理你们了。”黄土路上一灰色瘦高身影慢吞吞挪过来,在路边站了会,闪缩开口,“你们……种田啊?”苏大抬头,“哟,长冬!你又一段日子没回来了!你家院门已经帮你修好了,院里也帮你打扫了下,干净着哩!以后有空常回来住呗,要不屋子空着就没人气了。”“嗯。”长冬闷闷应了声,两条腿在路边上踌躇不定,不知道是想走还是想留。甜宝一筐子秧苗扔完了,阿奶又不准她下田,说她人小,泡水容易凉着。无聊了,听到后头声音,便转了个身蹲下,两只小手捧腮,定定盯着长冬瞧。她蹲的地方跟大路只隔了一条小沟,两人顿时近距离四目相对。小娃儿不动也不说话。长冬,“……”他吞了下口水,闪开视线嗫喏,“你看、看我做什么?”甜宝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长冬叔叔,阿奶说远亲近邻,大家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