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傿愣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怎么感觉,他根本没懂啊?”
梁齐因点头附和,“我觉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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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暑热蒸腾,是日,温玉里准备一批雄黄粉分发给附近村镇上的百姓,乡间炎热,没多久她额头上便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倏地,身后有人轻声道:“温小姐,我帮你。”
声音是熟悉的,就是语调格外做作渗人,温玉里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回头,戚相野没有穿他那些极度骚包的紫衣衫,而是换了一件淡雅的天青色圆领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他肩背挺得僵直,嘴角含笑,在温玉里愣神之际拿走了她手里包好的雄黄粉。
温玉里:“……”
清冷少语的温神医第一次沉默不是因为她不爱说话,而是真的语塞了。
最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兀自将剩下的雄黄粉和预防中暑的药草分发给其他人,一直忙到日头将要穷尽时,树荫下已经没有几个人,温玉里抬起头,忽然发现,排在最后一个准备领药的是她父亲。
温修宜身为大理寺卿,同样寡言少语,却更为严肃古板,不爱笑,见到她的第一句是“你还要在外面胡闹多久。”
戚相野在不远处听到声音后觉得不対劲,连忙转过身,焦急地望向他们的方向。
温玉里手里捏着药包,“我没有胡闹。”
“放着好好的闺阁小姐不当跑出来做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温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现在把这些东西全给我撇下,跟我回去跪祠堂,给祖宗们认错。”
“我不回去,我没有错。”
温修宜满脸惊愕,他这个循规蹈矩的女儿几年前先是大逆不道地假死离家行医,他本来已经同她断绝父女关系,过了几年好不容易决定给她个台阶下,她竟然还死不悔改。
“温玉里!以前你读得那些书,学得那些礼仪你都忘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好人家的女儿根本不会想到去做医婆,你母亲都没有,你怎么偏偏就这么不懂事?”
说罢伸手扯住温玉里,忍着怒意道:“你现在必须跟我走,再在外面这么胡闹下去,唾沫星子迟早有一天淹死你,跟我走!”
温玉里想要挣脱,“我不走!父亲,您要我回去做什么,是做一个精致的花瓶,还是一副挂在墙上的美人图?这么多年,您还是没懂我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你想做什么,只有你必须做什么,走!”
温玉里虽医术高超,到底没什么武力,任何一个强健的男人都能直接将她拖走,因为那是他们家的家事,周围的学徒也没有人敢吭声。
见状,一旁的戚相野直接冲出去,刚刚竭力凹出来的端方瞬间抛之脑后,他伸手扶住踉跄的温玉里,沉声道:“温大人,您这样不妥吧。”
温修宜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谁,不想将事情闹大,“本官教训自己的女儿,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温大人究竟是为了女儿着想,还是更看重自己的面子?”
“你说什么?”
戚相野平时嬉皮笑脸,唯有正色时才能显出几分征战沙场的戾气来,“您要是真为温小姐好,就不该自私地将她拘束在闺阁中。”
温修宜尽量平心静气道:“你是戚首辅家的二公子?难道首辅大人没教过你什么叫尊敬长辈吗?”
“我生性顽劣,我父亲自然也知道。”
他将温玉里拦在身后,直言道。
温修宜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你今日必须跟我回去。”
“温玉里,你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旁人像你这么大早就嫁人了,再这么耽搁下去,就算我是大理寺卿,也不敢有人上门给你提亲,你明不明白!”
戚相野脱口而出道:“怎么没有!”
话音落下,另外两人双双愣住。
戚相野一时哑然,梗着脖子道:“我的意思是,仰慕温小姐的人一定很多。”
温修宜语气平静了几分,“玉里,爹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温玉里轻声道:“可是父亲,前十八年我一直按照您的要求往前走,但我并不快乐,男子有抱负会被人称赞,为什么我却步步维艰,受人质疑?如果我的后半生只能困于宅院,一辈子都无法实现抱负的话,那我宁可死,我也不要麻木地活着。”
温修宜愕然。
他记忆里最是柔弱纤细的女儿,有一天也会用轻声细语说出这么沉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