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晏有些局促,一窗之隔内是他将来要相伴一生的妻子,他们之间相差十岁,他被遣至封地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却忽然有一种十几岁面对先生考验时那种按捺不住的紧张慌乱,心跳声快要冲破胸腔。
舌尖顶了顶牙龈,赵嘉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别怕,我会尽快查清楚真相。”
他忽然瞥见宇文昭华团起的右手上,与他在同一个位置的伤口,“你好好的,不要伤害自己,再等几天我、你……你就能出来了。”
他本来想说我就来接你,话到嘴边又觉得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说话太唐突,连忙换了个方式。
宇文昭华伸手将窗口包好的吃食接过,摸在手上尚有余温,她现在身上还有刺杀大靖皇帝的嫌疑,于情于理,他应该避着自己,原本就是因为联姻被绑在一起的人,赵嘉晏没有必要关怀她,但他还是做了。
“多谢……殿下。”
赵嘉晏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很僵硬,天已经快要亮了,他这笑容在晨曦下,让人忽视了面部棱角的冷厉,甚至有几分随和,叫人想要亲近。
“那我先走了。”
宇文昭华不善言辞,她还没有完全学会中原话,怕自己的口音会惹人发笑,但赵嘉晏已经转过身,她直觉自己应该和他说什么,不由急道:“殿下!”
赵嘉晏回过头。
“你也要保重,妾……”她想起学过的大靖礼仪,微微低下头,轻声道:“妾等着你。”
只半个多月,首辅李玮与其子下狱,李家被抄,太子贵妃幽禁宫中,果然如赵嘉晏当初所说,大渝使团的嫌疑很快被洗清,他带着成元帝的旨意,撤下了宫殿门前的禁军。
成了婚后他们要搬出皇宫,京城内有座王府,赵嘉晏不喜欢太奢侈或过多开销,所以王府并不宽广,他自己以前住着没什么,接宇文昭华过来时却陡生懊恼,为什么当初不找一个更宽敞精致的府邸,委屈她了。
大渝使团昨日悉数离京返回西域,留下的实实在在只剩宇文昭华一个,赵嘉晏很忙,要革新,要揽能臣,早出晚归,隔几日才能见到他一次。
两国人文风俗大相径庭,故国大概永远都回不去了,宫里派了教习嬷嬷,宇文昭华尝试去做一个合格的皇室王妃,后院主母。
那嬷嬷是肖皇后选的,对她极为严苛,一日下来几乎未有片刻休息的功夫,宇文昭华跪得双腿打颤,想了想赵嘉晏在京城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自己如果连礼仪都学不好的话,会让他更加为难。
等赵嘉晏赶回来时,宇文昭华已经学站姿站了一天,嬷嬷看到他脸色一变,刚准备搪塞什么,赵嘉晏就立即喊人将她拖了下去。
“还劳烦嬷嬷回去之后禀明皇后娘娘,我的妻子我自己会教,用不着旁人操心。”
不远处的宇文昭华神色愣住,仰起头,“殿下不是有事出去了吗?”
“我不回来你是打算任皇后的人折腾吗?”
“我……”
成婚月余,赵嘉晏对她一直和和气气,相敬如宾,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过话,宇文昭华一时愣住,随即便被赵嘉晏拦腰抱起。
“殿下……!”
他面色阴沉,原本气质便不开朗阳光,不笑的时候更加渗人,宇文昭华盯着他紧绷的下颚,以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低声道:“对不起……”
背井离乡的惶恐不安与被苛刻教习的委屈争相涌上心头,眼角顿时酸涩。
赵嘉晏将她放在榻上,闻言低下头,瞥见她水汽氤氲的眼睛,将才还绷着脸色一松,手足无措道:“你别哭,我、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他不善言辞,泄气地塌下肩膀,“你是被我连累了才被她们欺负,我是气我自己没保护好你,明日你不要再学礼仪了,我觉得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宇文昭华脸上挂着泪痕,错愕地看向他,“殿下,其他皇子妃都是名门闺秀,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被别人看不起。”
“没有!”
赵嘉晏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后又低下头,“真的,你这样就很好了,你一个人远离家乡嫁给我,我该对你好,皇室的礼仪本来就冗杂,学不会就学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像在家一样,不用过得这么拘束。”
过了冬,江南的土地丈量终于结束,赵嘉晏奉旨回京述职,他从宫里回来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临近大门时才慢下来,怎知宇文昭华披着斗篷站在檐下,见他回来忙迎上前。
等面对面时数月未见的局促才浮上心头,宇文昭华适才意识到将才自己看着多么着急,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王爷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