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不语,黯然垂首,萧竞权便无心处理朝政,忙问她有何心事?,将她十分怜惜地揽入怀中?。“是臣妾要琳儿去做的。”她声音干涩,轻声说道?,萧竞权将她揽得更紧。“什么,是你让琳儿去做的,为?什么?”梅妃抬眸,终年冷泉似的眸子渐渐有了情绪,呢喃道?:“因为?直到瑜儿死?了,臣妾也没?再见他一面,臣妾时常会梦到他,梦到他在火中?惨叫,梦见他死?后不得安宁,你们汉人的观念里,死?后应当有一副好棺椁埋葬,这?样死?人才能安息,所以臣妾拜托琳儿去做这?件事?。”萧竞权轻叹了一声,将她拥入自以为?温暖怜爱的怀中?。“兰儿,你为?何不同朕说此?事?,朕不是说了,你想要做什么全都告诉朕,朕会帮你做好……”见她不语,萧竞权无奈道?:“好了,朕已知晓此?事?,你莫要伤心劳神,瑜儿安葬之事?本就是由琳儿一手操办,如?今他想换上一副棺椁,就由他去吧,朕不会再过问此?事?了。”梅妃却好像被?戳中?了伤心之处,情绪更为?激动,道?:“陛下,臣妾想知道?那把火是谁放的,那时候瑜儿的确是做错了,可是要杀要剐,去处置他便是了,为?何要那般折磨欺辱他,臣妾想知道?!”萧竞权沉默不语,梅妃便问道?:“是太子殿下,对不对?臣妾不喜欢过问前朝之事?,臣妾也不可能去报复太子,臣妾只想知道?真相……”他知道?送走萧瑜的那把烈火与太子有关,他那日看到形削骨瘦容貌尽毁的萧瑜,为?此?龙颜大怒,狠狠敲打过太子一番。如?今提起这?件事?,龙案上本本言官弹劾太子的奏折还不曾批改,心中?的那根倒刺更加生出弯钩来。“兰儿,朕是为?了你好,朕不过是担心百年之后你身边无有依靠,不想你和太子生了嫌隙,你要明白朕的苦心,若朕先你西去,谁来护你周全呢?”梅妃不接他的话,转而轻声道?:“她们都是有自己儿女的,只有臣妾没?有……暗地里笑话臣妾,说臣妾不配有自己的孩子,待陛下一走,臣妾就会被?关入永巷,永不见天日。”萧竞权怒道?:“谁,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这?般口出狂言?”“陛下知道?是谁。”“是宸妃?还是太子……看来朕当日将太子教给?她抚养是错了,你不必在意这?些话,朕会给?你一个交代。”梅妃似乎是有些动容,这?让萧竞权很是欣慰。“陛下,臣妾其实并?不在意这?样的话,可是有时陛下不陪着臣妾,臣妾一个人会很无趣。”“好,朕以后会多陪着兰儿,”萧竞权安抚道?,“康昭容的孩子下月就要出世了,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交由你来抚养,朕也会多召让琳儿入宫陪你说话,这?样可好?”“但凭陛下安排。”她轻声说道?,手指扫过萧竞权的后背,恨不得此?时十指化作利刃,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片片剖开来,好让他真正体会自己的屈辱与苦楚。人间烧鬼火距郗骏平上一次见到萧瑜时隔多日,已时近谷雨,正是绿意最浓。仿佛一夜之间,浑浊闷霉的空气里就有了焕然一新的生气。易原县等这场春雨已有多年,就在这短短数日来,先前“糊涂专断,软弱任欺”的萧琳忽然发了狠手,连环的雷霆手段,不留半分情面,将幽州大小贪官污吏悉数论罪下狱处斩,就连京城中的萧竞权也被惊动,一连几日无眠。郗骏平自头顶铁窗看着细雨无奈的落姿,牢房中的霉臭味熏得人头?痛,与?之一同萦绕的还有将死的气?味。湘琴没有来见他,这些日子他已然在忏悔,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应当是不久了,此刻的他不过就是在等一个答案。他在等萧瑜前来见他。多日未闻的脚步声渐起,郗骏平面上的神色却愈发失望,他听得出,这步子太重,并非萧瑜行路时不徐不疾的声音。来的人是张兆,他看郗骏平的眼神依旧是十分不满,这一次多少没有那么极度厌恶。他命人解开?了郗骏平身上的锁链,喂他喝了些汤药,又?带他去净室里洗干净身子,换上了一件做工精细的新衣服。郗骏平不解,带着这份不解,他到后?园见到了萧瑜,萧瑜正拿着他的佩剑把玩。萧琳和宋济民坐在一旁,几人说笑着,似乎比前几日的心情要好。郗骏平掩饰着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又?很快陷入到诧异之中,走上前去,对萧瑜说道:“如此看来,你?的伤应当好得差不多了。”萧瑜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嗯,如今除了就寝晨起,平日里马车颠簸,伤口处已经不会太痛了。”“好吧。”本?以为这是一场会审,郗骏平看了看萧瑜,转过身面对萧琳,提衫便?要跪下,却被萧瑜用?他那柄剑拦下扶起,郗骏平的膝盖和衣袍都不曾落到地上。郗骏平疑惑地望着他,萧瑜温声道:“那些书据密信我们?拿到了,会让它们?发挥用?处,你?是个不多得的人才,理应也发挥余热,做你?能做的事,当日张大?人用?药废了你?的武功,我会为你?调治汤药,只要你?勤勉依旧,相信不日就会恢复。”萧瑜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泠光烁烁的剑身。“这把剑是你?的,我方?才自作主张用?了用?,的确是一把好剑,你?还是继续拿着它吧。”郗骏平没有抬手接过,反而惊诧问道:“你?,卫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该杀了我吗?”萧瑜摇摇头?:“不,这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什?么也决定?不了,你?是死是活,全凭你?自己来选。”萧瑜侧过了身,郗骏平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萧琳和宋济民,尽管满心疑惑,还是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拜见。萧琳让他平身,告诉他易原县杀吏案已经做结,如今幽州政务清明,百姓免受剥削,只待过些时日,他们?就要启程回京禀奏了。郗骏平皱起了眉头?,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结果。他迟疑问道:“我不知道殿下今日叫我来此是何?用?意,可是我知道,幽州这潭水,远比殿所见到的的要深。”萧琳浅笑不语,继续说道:“郗恒与?郗悔勾结官府断学,以王谱为靠山,搅扰地方?,以致易原不宁,幽州不宁,因?三?人分赃不均互相残杀,杀手负隅顽抗意图行刺本?王,当日便?被诛杀殆尽·。郗骏平,这样的结果,你?以为如何??”“只能说,我并不感到意外。”郗骏平静静说道,若是前几日的他听闻此言,想必又?是一阵冲动躁怒。萧琳轻叹一声:“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你?满意,我也是一样,只是此中无奈无法说明,要想清算薛承容绝非易事,甚至碍于朝中阻力,我只能留何?传持一命,带他回京,或许回到京城中后?,何?传持不会被杀,也未可知。”“劳烦殿下为我考虑,这些我都能接受,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殿下会留我这条烂命,难道只是因?为我说出了密信的下落吗?”萧瑜从身后?走来,坐到了萧琳身边,也顺便?邀请郗骏平一同坐下。“情可悯,心可怜,但行不可谅,志不可然,为了你?的复仇大?计,你?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单凭这一点,你?就不可能逃一死罪。”郗骏平低下头?去,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以前的他只求速死,乃是出于憎恨愤慨,如今的他求一速死,乃是出于愧疚和赎罪。“我知道。”萧琳点点头?,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