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让梁明告知众臣,明日?朕前往行宫……明日?,明日?就不必早朝了,明日?朕见到萧竞权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断气。”萧瑜一时恍惚,望向宫墙殿宇鳞次峦叠,待望不到边际之时,才缓缓让来报侍臣平身退下。他?虽然两世为人?,可是他?也不过是活过三十?余年罢了,在这短暂的半生里,他?用过半生去?恨萧竞权,恨到想要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现?在萧竞权终于要死?掉了吗?也好,总是好过面对一副白骨曝尸,恨与怨都是森森无依。冬儿送走?了柔嘉长公主后便有了些心事,皇宫大殿比不得小屋宅院,若是有了烦心事,一个人?躲进自?己房间里就好,可是如今只?能端坐在主位之上,看着?阶下众人?来往,还要强撑着?一副笑脸。这些锦书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为冬儿排解,她也不曾料想柔嘉长公主竟然敢越过陛下直接来寻皇后娘娘,这不是欺负皇后娘娘和善任人?拿捏吗?何况还说了那样的话……早先那些诋毁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出身低贱不配后位的话陛下都不曾让皇后娘娘知晓半句,她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用言语讥诮,莫说是她这个宸妃娘娘所?出的公主,就算是陛下的嫡亲姐妹,也是断然不敢说这样的话的。她不担心被陛下责罚,却后悔没能帮上皇后娘娘,害她听了那些脏耳朵的话去?。萧瑜下朝后不多?时便回到了紫宸殿,冬儿远远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烦恼多?时,才终于落下两滴眼泪砸在衣裙间,随后便不再见伤心神色,笑着?去?迎萧瑜,被萧瑜抱在怀里。“用过早膳了吗?可还合你胃口?”封后大典的时日?既定,朝中亦无人?敢再作势反对,萧瑜心情大好,还未觉察冬儿心事重重。冬儿笑道:“都很好吃的,但是我还等着?你回来,一个人?吃不下。”“好,我也饿了,冬儿来帮我换一件衣服吧,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你不在,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穿什?么常服了。”“为什?么呀,是衣服不喜欢吗?”“平日?里喜欢和你穿相?衬的颜色,又穿惯了玄色衣服,故而有时不知道要如何挑选。”他?抬手去?抚冬儿泛红的面颊,却触碰到湿漉的痕迹,指尖一顿,并未多?说什?么,挽着?冬儿的手去?了后殿。冬儿昨夜没有睡好,和萧瑜说了许久的话,又下了两局棋,故而还不到用午膳时便有些乏困了,萧瑜让她不必在意宫中的规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后和她说起了今日?朝堂上的事,冬儿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中,听了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萧瑜在她泛红的眼角处亲了亲,离开寝殿让祥雁进去?伺候,行至前殿时,看到锦书和紫宸殿侍卫正在地上跪着?,锦书行礼问安时声音有些虚弱,应当已跪了有两个时辰了。“皇后不曾告诉朕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她无心责怪你们什?么,只?是若她受了委屈,朕不会?不知道,朕不会?轻易放过。”萧瑜淡声说道,扫了一眼众人?,难掩心中不快。锦书连忙回话,将今晨柔嘉长公主前来紫宸殿中一事告知萧瑜,自?请责罚,萧瑜微微颔首,轻声道:“起来吧,你是母后身边的人?,朕不能罚你,今日?之事你虽未尽护主之责,可是并非你一人?有错,朕也不该罚你。”听闻此言锦书不由得鼻尖一酸,连忙谢恩,称自?己今后必当尽心伺候皇后娘娘。萧瑜眸色晦暗不明,抬眸目光落在仍跪地的侍卫身上,那几个侍卫跪地无所?遁形,声色颤抖说道:“陛下,卑职等有罪,让长公主进殿扰了皇后娘娘清净,求陛下责罚。”“不怪你们,是朕错了……”萧瑜侧身托腮,白皙的手臂关节处骨节可见,双目缓阖。是他?不曾因往昔之事降罪,尊奉柔嘉为长公主,留宸妃苟活于世,还恩准柔嘉入宫探视,都是他?做错了。是他?给了歹人?机会?,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伤害冬儿。良久,萧瑜才淡淡道:“你们如今是皇后身边的人?,既然皇后不曾降罪,朕就不会?责罚你们,只?是今日?之事再有,朕不会?轻饶,明白了吗?”众人?心中大石这才落地,感激涕零,连忙领旨谢恩退下。真的是他?做错了,他?不想大动杀戮让冬儿伤心,却因为这一点慈心今日?让冬儿受委屈。萧瑜放开紧按在椅栏上的手,低声问道:“梁明,柔嘉如今在哪里?”“陛下,长公主如今应当还在永巷看望废妃。”“既然她这么想来,那就不要回去?了,宸妃做了这么多?孽,在这世上活得也够久了,明明有许多?人?本该活得比她还要久,朕午后亲自?送她一程。”“是,属下明白。”萧瑜回到寝殿,冬儿已经熟睡,只?是不知道何时翻了个身,面向他?方才离开的方向侧卧着?,脸上似乎还可见泪痕未干。冬儿睡了一觉,起来时早先的烦心事就都抛掷脑后了,她不打算把上午柔嘉长公主来紫宸殿的事告诉萧瑜,她想得很明白,只?要她和萧瑜在一起,旁人?说什?么话又能如何呢。想是前些日?子在幽州散漫惯了,想吃便吃,想睡便睡的,如今自?己一觉睡到了午后去?,补上了早膳却错过了午膳,就连萧瑜也笑话她变懒惰了,冬儿决心自?己不能再这样,不能让旁人?知道,让萧瑜丢了脸面。虽已经过了时辰,可是呈上来的午膳却还是热气腾腾,想来是萧瑜嘱咐御厨为她新做的,冬儿即便没有什?么食欲,还是努力吃了许多?。萧瑜应当吃过了,坐在一旁看着?冬儿吃饭,让冬儿颇有些不自?在,难道萧瑜一点也不忙的吗,怎么好好的时间都陪着?自?己,他?理应去?做更?要紧的事,不是吗?“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我已经让尚膳监的人?将菜谱做成册子,每一季更?换一些时令的菜品,今后你想吃什?么点菜告知他?们就好,不要委屈自?己。”“好,其实都很好,可能是过了吃饭的时候了,冬儿不大饿了,菜都是很好吃的。”萧瑜浅浅笑了笑,又为她盛了一碗羹汤。“那冬儿先好好吃饭吧,我有些事要办,不多?时就回来了。”“唔,殿下,陛下要去?哪里?”冬儿说出这话便有些后悔,自?己现?在是皇后了,不能总像是从前那样缠着?萧瑜呀,他?有许多?政务上的要紧事去?做,也没有必要事事和自?己报备的。萧瑜柔声道:“你还记得从前的宸妃吗,永巷那边的人?午前来禀告我,如今她身体不大好……行宫那边也传来消息,萧竞权病危了,我想去?看看她,明日?去?看望萧竞权,前尘旧事,就此一并了结。”冬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口中嚼了半天的米饭咽下,小心问道:“那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也想去?看看。”萧瑜顿了顿,又坐回到冬儿身边。“当然可以,那冬儿就好好吃饭,吃过之后再去?。”萧瑜拿起自?己面前的碗筷,也与冬儿一起用膳,不知道他?方才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冬儿想他?一定又有心事了。入秋后白天愈发短了,冬儿和萧瑜到永巷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血,隐隐从衰败的宫墙与荒草中听到窸窣的叫喊声哭泣声。从前冬儿在玉芳苑当差的时候认识一个年长的宫女,她有时候会?对冬儿和梅音这些小辈们说永巷的事,据说永巷最深处如今还关着?太祖皇帝时的妃子,已然是白发苍苍,面容衰朽,如同石塑一般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