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悠是这么称呼这种电影的。在她的眼里,这类电影的套路其实都差不多。穿着上档次的手工西装,露着额头蓄着胡子,看人要么斜眼要么对眼。必然会有个烟雾缭绕的酒馆,一位深藏不露的酒保,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群人聊着另一群人的生命。然后就是打架,街头巷尾追逐战,室内肉搏,阳台杂耍,拳拳到肉枪声如鼓。在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音乐里,向悠却昏昏欲睡。她眼皮打着架,头点啊点,脑袋旁突然伸来一只手。手一按,她顺势靠到了孟鸥肩上。很老套的经历。非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能就是荧幕上正放着一个男人打爆了另一个男人的脑浆。她后来有时候会想,在昏暗的电影院里,看着自己爱的电影,居然还能有余力关注身边的人。这算不算一种爱的表现?她那时候就是个恋爱激素上脑的小姑娘,孟鸥的一举一动,她都能往爱情上扯。不过那一觉,向悠意外地睡得很香。电影院里的温度很适宜,椅子很舒服,黑丨帮片的画面总是一片昏暗,因此光线也暗得刚刚好。孟鸥的肩膀宽阔,清新的皂香教人安定。至于那喧哗的音效和背景乐,反而因为出现得太频繁,逐渐成了一种助眠乐。向悠醒来的时候,电影屏幕上在放下一部电影。是部青春片,男主正在操场和人打架。画面色彩和糖水片一样饱和,男主很瘦,肩窄条细,出拳软绵绵的,不知为何也能撂飞一众炮灰。尤其在看了刚刚的那部黑丨帮片后,眼前的打架场景更是不堪入目。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黑暗中,她看见孟鸥的眼睛闪亮亮的,他压低声音道:“我们这算不算逃票?”向悠吓了一跳。她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从小到大,她连红灯都没闯过一次,垃圾也从没顺手扔过,有次一直见不到垃圾桶,她甚至一路把它带回了家。最后她被妈妈骂了句“脑子不好使”,别人都是带好东西回家,就她把垃圾往家里带。所以,逃票对她这种道德感强的人来说,是件很严重的事。她吓得揪揪孟鸥的袖子:“那我们赶紧走啊。”孟鸥问她:“你不想看?”“不要。”向悠使劲儿摇头。一想到她现在是逃票状态,她就如坐针毡。“看会儿嘛,都看半小时了。”孟鸥把腿一伸。他坐在外侧,他要是成心不肯让,向悠也走不了。“我不看,我们快点走。”向悠都快哭了。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被抓到逃票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场景。她会在大庭广众下被指责,甚至被抓到公安局里,说不定还会通知老师家长。好可怕,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可孟鸥坐得稳当,还不忘调侃一句电影角色的发型:“敢在学校烫这种卷发,早被老张薅秃了。”老张,是他们年级教导主任,抓风纪抓得特别严。“你快走啊。”向悠急得直推他。电影院里的人不多,且多是情侣。他们这处的动静有点大,于是那几对情侣,纷纷扭头朝这处看来。对于在乎公德的向悠来说,看电影时是不应该影响到他人的。可她现在不仅逃票了,还吵到了别人看电影。她绝望到一直掉眼泪。见她哭了,孟鸥终于慌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是他趁她睡觉时,偷偷出去买的。他把票在她面前晃了晃,压低声音:“我跟你开玩笑呢。”讨厌透顶的玩笑。向悠不说话,用力咬着牙,起身使劲儿往外挤。孟鸥一收腿让她出去了,而后赶忙追上了她,抓住她的手腕。向悠强忍着没发作,直到从楼梯上下来,站在四面无人的角落里,她停住了脚步。推门就是人来人往的走廊,所以她要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孟鸥,我讨厌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向悠一字一顿道,“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确定关系还没有一周。说完,向悠扭头就要走。孟鸥急了,赶紧抓着她的手向她道歉。向悠对此充耳不闻,用力甩着自己的手。他抓得极紧,很快她的手腕就红了一圈。后来她不挣扎了,低头定定地望着自己泛红的手腕,卡在上面的另一双手,一直没有放松。“孟鸥,你就跟那些电影里的人一样,又暴力又低俗,自以为是,不在乎他人感受。”还没成年的少女,说着此生最狠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