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刑场之上,他身缚铁索,一身血衣,却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的时候?是他伏在脏污的血水和残雪之上,红着眼?尾,眸中带泪,乞求赤星舍弃他救下她的时候?还是更早?更早?不知道为什么,温予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张只?有?侧脸的照片。她正想着,耳畔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阿予,习字要专心。”说这话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呼出的热气,正打在她的耳廓上。下意识的,她心尖一颤。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颤,‘永’字写?废了。一声低笑自头?顶传来,温予的脸更红了。她有?些气急败坏,仰起头?,剜了他一眼?。婉转流波中,带着一抹愠怒。这一眼?,她自认为很凶。但在他看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与其说是愠怒,倒不如说是娇嗔更为贴切一点。他垂眸看着,喉结不禁上下滚了滚。片刻后,掩去眸中晦暗,暗哑说了句:“好了,不闹了,我教?你?写?名字。”温予回过头?,凝神聚气,稳了稳心神,专注运笔。没一会儿,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与之前?练废的那?张不同的是,这张纸上,写?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温予虽不会写?,但她会看。他的字很好看,笔锋凌厉,苍劲飘逸,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很有?风骨。不等温予仔细欣赏,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并抽走了眼?前?的这张写?满了名字的纸,随即又用手指点了点空白?的纸,说:“你?自己先试一试。”“好。”温予应下,运笔写?下两人的名字。期间,霍无羁一直立于她身侧,一言不发,安静看着她下笔。写?完一遍,温予迫不及待仰起头?,问:“如何?”见她问了,他才又说:“很好,比刚才要好很多了。”话音未落,他用两个手指托起她的手腕,说:“下笔时,手腕要稳。运笔的时候,这个地方微微用力便可。”说完,他再一次握上她的手,正准备重新写?一遍她的名字,三点水还没写?完,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门?口。来人正是秦未。书房的门?没有?关,秦未就站在门?口,身形有?些僵滞。方才,他满心都在想秦央的事?情?,甚至没有?先抬头?往里看一眼?,抬手便敲响了门?后,才看到他们两个亲昵凑在一起。秦未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在霍无羁脸上看到那?么缱绻的神情?。倒是当事?人,一脸坦然,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冒然闯入而感到尴尬和脸红。秦未看着对面那?两个镇定自若的当事?人,心里越发尴尬了。“我走错了,抱歉。”秦未老脸一红,下意识便要退出去,却被霍无羁唤住。“阿兄,你?怎么来了?”霍无羁说着,松开?了她的手,走向他。温予也紧随其后,站起身,冲他喊了句:“秦阿兄。”秦未不好再退,冲他们挤出一张笑脸,却依旧难掩眸中的尴尬。他早该想到他们俩在一处的。秦未垂下眼?帘,暗暗想。顷刻,秦未脸上的红晕褪去,又低声问了霍无羁一句:“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阿兄说的哪里话?”霍无羁白?了他一眼?。温予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注意到秦未额上的沁出的汗珠,又想起刚才他敲门?时脸上那?抹急切的神色,心中暗想:他来,应该是有?话跟霍无羁说吧?随即,她上前?一步,冲那?两人说:“你?们聊,我去方便一下。”清极不知寒(廿三)温予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去方便,而是慢悠悠往厨房走去。好半晌,她提了壶热茶从厨房出来。回?到书房后,却不见?秦未身影,只剩霍无?羁一人在桌案上,看着那张写有他们两个名字的宣纸出神。“秦阿兄人呢?”“走了。”她走过去,拿起霍无羁面前的一盏空茶杯,正准备为他续杯,手中茶壶却被他接过去。“小心烫,我?来。”他站起身,一人添了杯热茶。温予好奇问了一句:“他来寻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霍无?羁倒也没瞒她,放下茶壶,笑意盈盈:“阿兄说,明晚是小年夜,街上很?是热闹,让我?务必带你去灯会赏灯。”温予听?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反倒有些心事重重。“明天就是小年了?”她低喃一声?,恍惚坐回?案前。自她从那封信中得知他大年三十那日会领兵出征后,心里?就对年关一些列的节日格外抗拒。霍无?羁见?状,走过去,沉吟:“阿予,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温予回?神,莞尔低笑,说:“没,我?在想,明天晚上去灯会穿哪件衣服更好看一些。”对于?她的这些话,霍无?羁自然?是不相信的。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温予连忙瞥开视线,岔开话题,故作轻松道:“你能不能在教我?写一下‘永’字,我?又?忘记了。”对于?她的要求,霍无?羁向来是无?有不应的。“好。”他轻轻颔首,随即握上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同时,清冷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勾为趯(yue),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zhe)。”“这是永字八法的口诀吗?”“嗯,再来。”话落,霍无?羁攥着她的手,沾了墨,重新写。-与?此同时,御书房内。霍珩坐在龙榻上,一手提御笔,一手抱着美人,挥毫泼墨。案几一角的鎏金龙纹香炉里?,燃着内务府新调制出来的鹅梨帐中香。自古帝王都喜龙涎香,而霍珩却极其厌恶。龙涎香清冷,每每燃了,香味沾衣,经久不散。可他每次嗅着那味道,总能想起先帝。先帝性?子冷清,尤其那双眼睛,每每看向他时,都像是淬了毒的冷箭射来,让他毛骨悚然?。故而,自他继位后,便差内务府,将龙涎香统一销毁,宫中任何?人不得使用。甜腻的鹅梨香从熏炉中氤氲飘出,偌大的御书房,都充斥着这种香味。香气?入鼻,血气?翻滚。“陛下,画好了没有啊,臣妾坐的腰都酸了。”说话的这位,正是前些时日选秀时,被陛下亲封为毓妃的江毓儿。霍珩登基的前三年,并没有充盈后宫。百官问起时,他说的冠冕堂皇。美其名曰:先帝膝下无?子,他要守身三年,以继承先帝遗志。待孝期至,再行选秀。此话一出,不仅博得文官清流好一阵的赞誉,就连民间百姓听?了,也无?不称赞。实则,背地里?,他早已差了心腹,拿着画像,去各州郡寻访美人。林琅便是其中之一。江毓儿,就是他在江南水乡游历时,无?意间在风月画舫上看到的。她那双眉眼,像极了皇上给他的那幅画卷上的女子。如若江毓儿戴上面纱,挡住口鼻,甚至和那画中美人一模一样。当即,林琅寻了江南最好的画师,亲登画舫,亲眼看着那画师将她鲜活画在纸上,快马加鞭,连夜差人将江毓儿送回?京城。不等收到京城的回?信,林琅就替江毓儿赎了身,并让扬州刺史收她为义女。三年守孝期满,新皇如期开始选秀。各州郡的秀女纷纷入京,好些个京中贵女也被家中长辈纷纷送进宫。后宫佳人,除却京中的世家贵女,地方郡县送进京女子的容貌,大都和那神秘画轴的中女子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