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摇了摇,否认了她的猜测,只是继续写道:“敌友莫测,须小心。将我藏起,莫使人知。”
那笙耐着性子看它一字字写完,纳闷:“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入夜,力消不可用。”
断手迅速写下的那几个字,让那笙登时一惊。她不敢再大意,连忙解下厚重的外衣,铺开来,那只手很配合地屈起手肘。那笙将断手包好,打了一个包裹系在背上。
她有些忐忑地向着远处那个火堆走过去,又饿又累地拖着脚步。
“格老子,总算是过了那座见鬼的山了……”还没有靠近篝火,耳畔已经听到了久违的中州话。那声音虽然粗鲁难听,然而此刻在那笙听来却不啻仙乐。
是中州人!居然……居然前面还有一批中州过来的旅人!
她心下一阵欢喜,脚步也忽然轻快了很多,几乎是冲着篝火飞奔过去。
“止步!”
猛然间,背后包裹里面那只手隔着衣服用力扯住了她的背心,急速写下两个字。她惊诧地放慢了脚步,不敢出声,只在心底纳闷:“怎么?”
“有异。”
断手贴着她的脊背,重重写下两个字。顿了顿,再度疾书:“避!”
然而,那时候那笙已经跑到了离火堆不到十丈的地方了——前方的大树下、果然围着一堆中州装束的人,在火边高声骂人喝酒,喧闹盈耳。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然而感觉到了背后那只手的高度紧张,她还是忍痛停住了脚步。
然而,在她转身之间,离火堆稍远的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向她这个方向抬头看了过来。篝火明灭,她猛然认出了那个人的脸:
——苏摩!
仿佛跋涉让他消耗了体力,傀儡师的神色是漠然而倦怠的,怀中抱着那只高不过两尺的小偶人。然而,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在他那一眼看过来时,那笙心里还是不知为何猛然一跳,下意识退开几步,隐入了树影中。
趁着对方没有发现,她脱离开了那一群人,转入另一处浓荫中。
※※※※※
夜色已经降临了,天阙下面漆黑一片,树影憧憧,不时有奇异的动物的鸣叫。那笙转了个弯,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点篝火,才摸索着坐了下来,小心不发出声响。
“你也怕他?”
仿佛能感受到方才刹那间她的心态,那只手忽然在她背上写,问,“他是谁?”
“他叫苏摩——本来是和我一块儿结伴从雪山那边过来的。”
那笙叹了口气,感觉又饿又累,在心底回话,“是啊,我怕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怕——他、他长得那么好看,比我看到的所有女人都好看!可是……我说不出来。”
“他很强。”
沉默片刻,手忽然回答了三个字。顿了顿,再度写:“避开他。”
“啊?”
那笙无声地笑了起来,借着树叶间洒落的月光,把包裹从背后解下来,“你也怕他?”
包裹一松开,那只手就跳了出来,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在她手心上写字:“如果我没有被大卸八块、当然就不用怕他。”
它写的很快,有些字那笙一时没有辨别出来它就已经写完了。指尖在她手心轻轻划着,那笙只觉得痒得要命,忽然间忍不住“咭”地一声笑了出来。
“唰”,那只手行动快如闪电,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唔……”那笙四处看了一眼,见没有惊动那边的人,才用力拉住那只手,把它从自己嘴上扯了下来,“好了,我不出声!——你也别随便乱动好不好?如果姑奶奶我是汉人,早打死你这只下流的臭手了。”
“……”手停顿了片刻,对她比了一个手势。
幸亏夜色中那笙也没看见,她只觉得肚子越来越饿,然而夜里哪里能找到吃的?听到那边隐约传来的大笑喧哗声,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为了消遣时间,东巴少女忽然提议:“喂喂,臭手,过来,我给你看相好不好?”
手没有动,呆在一边的黑暗里。
“呀,忘了现在看不见。”
那笙仰头看了看黯淡的月光,叹了口气,忽然又有主意了,“对了,可以摸骨嘛!——我算命很准的,你信不信?楚地那些巫女都没有我厉害呢!我一摸就知道你的来历。来来……”
然而,轻微的簌簌声响起,那只手不理睬她,反而往她身后的丛林里爬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