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文继一家及其近亲,这几天都在熬夜,明早就要出棺,因此早早安歇。
凡文勤去世前七十六岁,在当时当地,已是高寿,算是半个老喜丧。
半夜12点,道士们结束祷告,收拾东西离开,围观的村邻也随之散去,凡文继家小院顿时冷清起来。
悲伤过后,凡学术已经平静下来,兄弟三人喝着茶,一边守灵,一边聊天打发这漫漫长夜。
“老三,前两天我看到帆帆了,那小子长得虎头虎脑,又白又嫩。虎婆脾气好多了,见到我,主动叫小家伙喊大伯。”
凡学术告诉凡三,脸上带着欣慰。
周家贵也插话道:“虎婆常带着帆帆上集,小家伙眼睛骨碌碌的,见人就笑,谁都不怕。虎婆让他喊我姑夫,小家伙说不清楚,就叫嘟嘟,惹得周边人大笑。”
现在,凡家每月定期给帆帆生活费,虎婆老两口也想开了,人前也不再忌讳提及凡家。
其实,孩子是谁的,大伙早就知道。这种事已司空见惯,大家也不在乎了。
“三子,你还不知道吧,吴秀玉与杨文广离婚了。”
沉默了一阵,周家贵提起新话题。
凡学术冷哼一声道:“什么离婚,就是被姓杨的给踹了。你说这个老吴家,奇葩不奇葩,儿子、女儿,一年间都离了。”
凡三听说后,好奇地问:“吴秀岩与肖青梅也离啦?”
“那还有假。上周,我到镇上办事,刚好碰上周彬,他笑着告诉我的。”
凡学术停了停,接着问凡三:“回头,吴秀玉要是找你要孩子咋办?”
“此前,我们已经说好了,她要是再嫁,那就只能过来看孩子,不准孩子再留在她那里。”
凡三顺口说道,对这个奇葩前妻,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提。
“那是以前,现在她恢复单身,面前无儿无女,以财迷那个性,肯定怂恿小玉找你要孩子,这样,她也好跟着沾点光。”
凡学术的分析,可谓入木三分。
“大哥说得不错,前几天,吴秀玉就去找了竹子,说她想思念思想了。孩子们过年回来,估计她还会过去,到时候,你准不准他们去农场?”
周家贵的话,让凡三陷入深思。
母子连心,不让思念思想与吴秀玉接触肯定不现实,孩子们长大后也会抱怨。问题是,如何把握这个度?
闲聊间,时间已到凌晨四点,村里的鸡已叫了三遍。凡学继一家已经起来,帮忙的村邻也陆续到来。
凌晨五点,厚重的棺材上盖被合上,抬棺的壮汉用尺把长的钢钉将棺盖与下面的棺木紧紧钉在一起。
家属们的哭声再度响起,凡学继端起棺木前烧纸的瓦盆,走到院外用力摔碎。
这在当地叫摔老盆,意味着亡灵辞家,彻底断绝了与人间烟火的联系。
这时,帮忙的村民点燃了一挂很长的鞭炮,远近村邻听见后就知道,这是凡家要出棺了。
八个壮汉,用粗麻绳将一根直径约8公分的木梁,紧紧捆绑在棺盖上。然后,又在棺材前后端,横绑上两根细杂木,作为肩扛的横梁。
棺头仔细检查了一下绳索,木梁,横梁,确认没有问题后,又与凡学术与道士先生沟通了一下,便下达出棺的指令。
在棺头的招呼下,四位壮汉齐声发力,巨大的红漆棺材就被抬起来,帮忙的邻居立即抽走棺木下方的长凳。
抬棺人走在最前面,直奔事先选好的墓地。凡学继抱着灵牌紧随其后,凡学术排在第二,其他亲属披麻戴孝跟在后面。
凡三夹杂在送葬队伍中,随着人流缓缓前行,沿途飘落着黄表纸裁的纸钱。
凡文勤无儿无女,属于鳏寡孤独,按规矩,不能进祖坟。
凡学术找道士先生,另选了坟地,在大槐树西南一处荒坡上。那地方凡三知道,小时候放牛常去。
荒坡上,土井头天晚上已挖好,棺木到后,先放在两条长凳上。
道士先生用罗盘校正方位后,在土井前后端,用细竹棍标定方位,棺材开始下井,道士先生确定方位没问题后,抬棺壮汉立即抽走麻绳,两边人开始填土。
帮忙的人多,很快就棰实棺木周边填塞的石灰与砂混合的三合土,然后是堆筑斜立锥状的封土,当地叫坟头。
不到10点,高大的坟头就立起来了,上面覆盖着村里及亲邻送的花圈。
一抔黄土掩风流。
凡文勤孤苦的一生,就此盖棺论定。看着一位如此熟悉亲近的人就此离去,凡三不由顿感人生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