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一个令李时?珍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不就是去寻那砚池下的粮仓吗?大狐狸不必去,我?们几个就足够了。”李时?珍感激地?看向易微,沈忘摇头道:“不可?,我?是县令,此乃我?……”“你是县令没错,可?你也是个病秧子,去了添累赘吗?”易微牙尖嘴利,丝毫不在意沈忘瞬间黯淡的脸色,“大狐狸你稳坐中军帐,我?们当好马前?卒,各得其所,岂不痛快?若你这时?候还棺材里头搁脂粉——死要面子,我?可?替柳姐姐瞧你不起。”“再说了”,易微稍稍缓了语气,“衙门里不是还有个方长庚可?用吗?大狐狸你若是担心?,尽可?以让他?挑些信得过的跟着我?们便是,你留在家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柳七颔首道:“寒江说得也是,沈兄你目前?的身体状态的确不宜长途跋涉。方捕头之前?在尸身勘验之时?助我?良多,此事的确可?以找他?帮忙。”程彻的一根筋此刻也方才?转过弯来,拼命点头道:“是了是了,之前?燕隋出城一事还是方捕头告知我?们的。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方捕头可?被?燕隋欺负得不轻,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分派到方捕头那儿,害得他?整日在县城里马不停蹄地?转悠,一天到晚不得闲。我?想,那燕隋马失前?蹄,方捕头应该也是高兴的!”霍子谦也开口道:“沈兄,你放心?,此行我?也同去,有功名毕竟好办事。”霍子谦知道自己除了算学一无所长,唯有功名傍身能为大家提供些许倚仗。沈忘见大家众口一词,只?得缓缓将?后背靠在床头上,叹了口气:“我?亦觉得方长庚可?信,可?是……”可?是却总有一种难言的忐忑萦绕心?头,就好像始终差一块的蝶几图,哪怕只?是这一丁儿的空白,也始终让人惴惴不安。沈忘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些什么,可?不断翻涌的痛楚却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深入思索。见沈忘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李时?珍生怕他?又改变注意,赶紧作势把众人往屋外赶:“赶早不赶晚,你们还不快去!”在踏出房门的瞬息,柳七转头看向倚靠在床头的沈忘,他?的脸上没有了她熟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愁容,柳七感到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对不断推着她往外走的李时?珍道:“师父,沈兄便交给您了,您……”“你放心?,我?一根寒毛都不会少了他?的。”李时?珍一叠声地?答应着,忙不迭地?掩紧了房门。回到房中,李时?珍累得一脑门子汗,见纪春山还乖巧地?给沈忘喂着药,心?下方才?定?了些,靠在美人榻上歇息。虽是闭目养神,但?他?的耳朵却没有闲着,不断地?捕捉着门外飘来的点滴声响。一连串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之后,整个府衙彻底安静了下来,想来信得过的有生力量已经都被?众人带离了历城县衙,直奔砚池而?去。躺在床上的沈忘也听得分明,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沈大哥,你可?是头痛?”纪春山关切地?问道。沈忘垂眸看向守在自己床头的少年,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温柔地?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无妨,已经好多了。”“沈大哥,你不用担心?,师父说了,你现?在头痛也是正常,因为你的脑中还有淤积的血块,血脉流通不畅,就好像一支军队,少了上传下达的传令兵,自然运转有碍,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不会持续很久的。”纪春山学着李时?珍的样子,颇有权威性的安慰道。美人榻上的李时?珍唇角上扬,无声地?笑了。沈忘闻言却怔住了,他?感到那块遗失的蝶几图板块被?他?寻到了,一阵陡然袭来的寒意让他?整个人随之一颤:“春山,你刚刚说什么?”纪春山挠挠头,老实回道:“我?说,这种疼痛只?是暂时?的,不会持续很久的。”“不是这句,上一句!”“军队少了传令兵,自然运转有碍?”沈忘猛地?撑起身子,面色苍白如纸:“我?想起来了……”舜井烛影(二十五)冗长的山路之上,一支队伍正在策马疾行。行在最前面的是程彻和方长庚,他?们?目光如电,不断梭巡着自身侧飞驰而过的树林。“程英雄,这?砚池山可不小,沈大人可知?粮仓具体的方位?”方长庚微微侧过头,询问身旁的程彻。程彻略一思忖,扬声道:“霍兄!霍兄!”“来?啦来?啦!”从队伍的最末尾,遥遥传来?霍子谦带着颤音的回答。他骑着伙房的小黑驴,本就脚程慢,跟不上队伍前进的速度,再加上他?骑术不佳,稍微快一点儿身子便摇来?晃去,便只得?在队伍的最后,远远地跟着。这厢听程彻喊他,心中焦急,一路行得?跌跌撞撞,最后差点儿从驴背上滚下来?,还是程彻和方长庚左右用力一提,方才帮助他?稳住了身形。待霍子谦喘匀了,程彻开口问道:“霍兄,你来?给方捕头讲讲具体的方位。”说完便一勒缰绳,把马头向后一扯,将排头位置让给了霍子谦的小黑驴。霍子谦面皮儿一红,赶忙挺直了胸膛,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绢帕,上面绘制着砚池山的雏形。这?是他?临走之前从《济南府堪舆图》上临摹下来?的,有根据自己的测算圈出?了一小块范围:“方捕头,您看,据在下测算,应该是不超过这?片区域。”方长庚仔细端详了片刻,眸光亮了起来?:“这?是一片谷地……的确离砚池很近了……霍兄,这?都是你亲手?绘制的?”“是!”霍子谦的脸更红了。方长庚笑了,朗朗道:“沈县令手?下真是能人辈出?,我竟不知?霍兄还有如此手?段,失敬失敬。咱们?走!”方长庚马鞭一扬,众衙役齐声应和,声震四野。行在队伍中间?的易微赞叹得?砸吧了下嘴道:“啧,这?历城县衙之中,倒也就是这?个方捕头是个人物了。”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柳七寻求赞同,却发现柳七正蹙着眉一言不发。“柳姐姐,你想?什么呢?还在担心大狐狸?”柳七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有师父在,我倒是不担心沈兄的安危,只是……寒江,你觉不觉得?前排的那个衙役有些面熟?”“哪个?”易微顺着柳七的目光看过去,端详了半响笑道:“咱们?毕竟在这?县衙之中呆了这?么久了,我看哪个衙役都挺面熟的呀!”柳七闻言,面部紧绷的肌肉也逐渐放松了下来?,笑道:“也对,是我多虑了。”在霍子谦绘制的地图指引下,队伍先是迤逦向上,继而又环绕向下,进入一处颇为隐秘的山谷地带。方长庚将手?下的人分?散出?去,两人为一组展开搜寻,不到?半个时辰,所谓粮仓的入口竟真的被?众人寻到?了。几个衙役在一处洞穴门口探头探脑,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霍子谦被?程彻搀扶着从驴背上翻下来?,走到?洞穴入口,看着那条水色格外深重的,直流向洞穴深处的河流。“就是这?!”他?郑重点头道。这?条河流在洞穴外的部分?很浅,刚刚没过众人的脚踝,几名衙役在腰上拴上麻绳,下马步行,当?先进去探路,不多时,绳索连续震颤了三次,程彻与方长庚对视了一眼,带领着剩下的众人进入洞中。这?座隐在山谷间?的洞穴深邃而幽暗,洞口略显狭窄,可进入洞中却别?有洞天,通道颇为宽敞,即使最为逼仄之处也有可通过一辆四驾马车的宽窄。洞壁之上凝着大小不一的凹洞,颜色斑斓,深褐浅灰、殷红赤黑,难以尽数。齐至脚腕处的暗河水,倒映着众人手?中燃烧的火把,粼粼之光衬着洞壁上流动变换的色彩,将整个洞穴装点得?宛若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