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去,不然我立刻打烂他的头,”苏发现,自己这句话的声调语气和最初时候完全一致,就连最细微处都沒有差别,好象是录音机回放出來的一样,这种说话的风格倒是和海伦有七八分相似。
马瑟姆站直了身体,健硕的身躯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在流着血,左臂和肩后的伤口尤其显得恐怖,但是他的脸上沒有一点痛苦或者是愤怒,有的只是悲伤、坚定和威严。
马瑟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号,他的声音直上夜空,在低垂厚重的辐射云层下徘徊往复,久久不散。
马瑟姆忽然握紧右拳,大吼一声,一拳重重击在地上,地面震颤着,竟然龟裂开來,一道裂缝蜿蜒向前,一路向马利姆的尸体延伸过來,在右拳击地的同时,马利姆的左手张开,凌空向苏一抓一握。
苏即刻感觉到巨大的无形压力扩面而來,几乎呼吸都为之停滞,他如同身处水底,周身都充斥着沉重的压力,如果是普通人,或许就再也沒有行动的可能,不过苏对身体的协调和控制能力无以伦比,尽管只有一阶的力量强化,但可以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全身的肌肉突然鼓起,动作略显迟缓,如同在未干透的混凝土中一般,将斯格拉抬了起來,向着马瑟姆的方向开了一枪。
在斯格拉轰鸣的刹那,苏身周的无形压力登时一轻,马瑟姆的胸口上又多出一个血洞,而恢复了行动能力的苏,及时用脚将马利姆的身体挑了起來,带着马利姆倏忽间横向奔出十米,避开了延伸过來的地裂。
在奔跑过程中,苏向马瑟姆连射三枪,只有第三枪命中,其余两枪明明瞄得很准,子弹却似射进了一个无形力场,向两边偏斜,然而苏三枪连射,马瑟姆身周的力场却经不住连续轰击,终于在第三枪崩溃,给他的左肩又添了一块创口。
这时的马瑟姆已经周身是伤,他向马利姆看了一眼,猛一跺脚,大地猛地战栗起來,周围地面开裂,大块大块的水泥碎块纷飞而起,掩蔽住了马瑟姆的身体,他毅然转身,向钟摆城深处奔去。
苏心如寒冰,抬枪、瞄准、击发,直到听到远方传來马瑟姆的一声痛苦闷哼,这才收枪,抓起马利姆的身体,向钟摆城外的茫茫黑暗奔去。
奔行在黑暗之中,苏脸上的微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笑不出來,就连保持平时习惯了的微笑也沒有分毫的兴趣,苏的心里,很重。
苏不愿意在沉默中奔跑,这会让他想起许多很愿意去忘记的细节,于是一边奔跑,他一边记录下了这次战斗的简要报告,并且发送了回去。
报告刚刚送出还不到一分钟,苏的战术板上就出现了帕瑟芬妮的影像,这一次她的身后难得的是一片幽静而美丽的夜景,甚至于还可以看到云缝中一轮银色的月亮。
“这次的战果很不错,而且战略非常漂亮,我的苏是个聪明的人呢,”帕瑟芬妮看起來非常高兴,她高兴和愤怒的时候,都会格外的魅惑。
“……运气好而已,”苏发现,即使是看到了帕瑟芬妮,他的心依然很重,重得胸口都有些痛。
细心的帕瑟芬妮立刻发觉了苏脸上的阴郁,问:“怎么了,看起來你好象不开心,你这次的战略战术都非常完美,对局势的控制也无可挑剔,应该开心才是,”
“……沒什么,只是我觉得……”犹豫了一下,面对着帕瑟芬妮,苏终究还是改变了一些习惯,将封闭的心打开了一些,他吐了一口气,说:“……即使掌控了一切,也该保持一分谦逊和敬畏吧,”
苏的最后一句明显让帕瑟芬妮吃了一惊,她沉默了几秒,说了句以后再聊,就切断了通讯。
于是苏带着自己的沉重,继续在无尽的黑暗中向灯火灿烂的龙城奔行。
帕瑟芬妮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幽静的小山谷,谷地中布设着十几顶大大小小的军帐,这里就是她和扈从的临时营地。
她静静地站在一道尚未封冻的小溪旁,看着涓涓流淌的溪水,难得溪水还算清澈,可是帕瑟芬妮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她心里反复徘徊的,只是苏最后的一句话,这句话很熟悉,总象是在哪里看过,而且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给了她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完完全全的陌生,好象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帕瑟芬妮从未见过、从未接触过的人一样。
其实无论她怎样回想,也想不出那一刻的苏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他的动作、神情、语气、说话的方式都和帕瑟芬妮记忆中的苏沒有一丝一毫的不同,可是在她的直觉中,这就是另一个人,或许也是苏,但绝不是她认识的苏。
就连帕瑟芬妮自己都觉得,这种感觉非常的荒谬,毕竟她的记忆力非常惊人,根本不应该出现这种混乱的感觉,她笑了笑,准备好好利用一下这些质地很不错的天然溪水,而不是把难得的安静夜晚浪费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上,从屏幕上看到苏的那一刻起,这半年來,她已经经历过了太多奇怪的事。
就在她取下盘住头发的铅笔时,整个人忽然僵住,帕瑟芬妮旋即恢复了正常,叫了一声,营帐中立刻飞奔过來一个年轻而又美丽的女人,这是她新配的副官。
“去拿本给我,”帕瑟芬妮吩咐。
年轻女人非常利落,只是半分钟的功夫,一本保存良好的〈启示录〉就已送到帕瑟芬妮的面前。
帕瑟芬妮对于〈启示录〉深黑色的封皮早已非常熟悉,她用铅笔轻轻一划,再翻了一页,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地方,然后,她的微笑就此凝固、消失。
帕瑟芬妮翻开那一页,属于〈启示录:福音〉,在书页的下方,有这样一句话:
使徒说:“我即使掌控一切,也当保持谦逊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