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语的舞蹈鞋还没换掉,地板冰得她脚心疼。徐佳语屈腿坐在椅子上,右手抱着琵琶,左手给徐平打电话。
“……妈?”
“你妈去厕所了,手机不在旁边。”
是一位阿姨。
徐佳语看着顶上的灯也不知道说什么,一直没觉得吴眠琴设计的这个椅面小,这会儿却觉得自己要被挤下去了。
“那我一会儿再打过来。”
“我让你妈给你回过去呗。”
“好,”徐佳语甜甜地应下,“谢谢阿姨!”
“没事哈,真乖。”
赵老师过来告诉她《明月尽》的分数出来了。
“稳了!”赵老师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明年直接拿这个出国跳三遍也不是不行,咱们就是去玩玩……你蹲成这样不憋屈!”
徐佳语放腿坐下来。
“大屁股!”赵老师拍她一下,“做拉伸。”
“啊……”徐佳语开横叉,“跳三遍也太偷懒了,我做衣服的时候已经让吴眠琴把《空山无人》的演出服一齐做了。换着跳。”
“那你没时间歇了,回学校就开始练。你们许老师请了中央舞团的团长给你们排剧目,到时候让他帮你看看。”
“好。”
徐平的那个电话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内容。寒假里徐佳语在某个晚餐时间被徐平告诉了从装修到住院的事情。徐佳语问过徐平的身体状况后难过道:“我要是去了不就能照顾你了。”
“你有啥好去的呢?我又不是没人照顾!你孙姨唻打扫哩干净滴很唻!还买菜把冰箱塞满。装修之前你就回学校唻,现在搁着扭捏啥呢。”
“那在小学期之前装修我就可以帮忙了啊。”
“小姑娘咋老想着要干活呢?你小哥他们是男生,本来就要多承担责任,我也是在帮他们历练。”徐平把碗一放,“还有我住院的时候你小哥也走唻,那都是你姨在医院陪我哩!”
“那我请假不就能去医院陪你了吗?你是我妈,我关心你,想帮你分担,不是人之常情吗?”
“好唻!关心啥呢!你好好学习就够唻!高中的时候我就说你考个好成绩有个好未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你现在说哩好听,你去比赛都不告诉我,拿奖唻还是我从你们学校公众号上看哩!你可是觉得我不懂,没必要告诉我,觉得我丢你人唻?!”
徐佳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比赛是学校选送。”
“我不想听。”徐平伸手止住徐佳语,又四指握拳食指指着她,“你也没必要告诉我。你以后反正是要走哩,你就是把我留在这儿不管我也不得说你啥。你以后结婚嫁人想起来就唻看看我,我也就帮你领小孩儿那点用了!”
“我不结婚,”徐佳语仿佛听到旷野上风击山石如擂鼓,“我也不生孩子。我不喜欢这些,为什么总是要拐到这个上面?明明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你咋能不结婚呢!可是我离婚影响到你唻!”徐平每一次的叹气都像是过度劳累的旧机房吐出一口废气,“世上还是幸福的家庭多,你昕姐不就挺好的吗?”
徐佳语无奈:“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钟姐不也没结婚?”
“清钟她跟你联系啦?你咋知道她现在没结婚呢!”徐平撑着额头,“你姐她就是得结婚!一点都不懂事。你可知道你姐大学里发生啥唻!她不结婚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闹出去唻就洗不掉!”
房间里安静下来。徐佳语瞬间打通了某些关窍,但她除了沉默还能做什么呢?
徐佳语也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她好像没什么想要的了。她和徐平的这个家似乎从来都不是她们两个人的,她和闻清钟之间,原来也从来不是她们两个人的事。徐佳语的胸中似乎有一座没有出口的火山,有一片悬于高空的汪洋,有一阵困锁山谷的风,但她找不到可以倾泻的地方,所有的地动山摇现在都只能死死压在自己里面。
闻清钟怎么就离开了呢?徐佳语觉得自己要被那座火山、那片海、那阵风,她觉得自己要被撑爆了,要被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