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堂……那不就是李、李……”莫茶盯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刚要把心中所想说出口,就被锦华暗暗扯了一把,他连忙收住口。“鄙奴失礼了,”高士袗对紫袍男子道,“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在下便冒昧一问,贵府可是易安居士的隐居之所?”
紫袍男子听了微微一笑:“兄台果然慧眼,拙荆便是李易安。”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紫袍男子亲口说出,还是令高士袗三人心中一震。他愣了片刻,整了整衣衫,对紫袍男子郑重施礼道:“原来兄台便是大名鼎鼎的金石大家德甫先生,失敬失敬!”
“金石大家?”
赵明诚蹙了蹙眉,表情有些尴尬,“不过一点儿爱好罢了,在这偏僻之地用来打发时间而已,何来‘大家’之说,兄台谬赞了,实在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高士袗见他如此谦逊,方才在灯市上行事也很低调,想起此时正是赵明诚和李清照在青州隐居的那段时光。赵明诚的父亲宰相赵挺之去世之后,受到权奸蔡京的陷害,全家被遣返山东原籍。自此他和李清照在青州的归来堂度过了十三年的光阴。这十三年里,两人收集金石字画,撰写书籍,闲来便在归来堂中赌书泼茶,怡然自乐。虽然失去了宰相府中富贵优渥的生活,却是两人一生中最为幸福与安宁的时光。此时赵明诚的《金石录》还在撰写之中,他的身份还是个被削去官位的罪臣之子,并不是后世人所认为的“金石大家”,故而高士袗刚才那样称呼,多少令他感到有些不适应。时间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高士袗暗想,如果赵明诚此时知道自己所撰写的《金石录》能够流传后世,不知他会作何感想,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谦逊有礼?而他若得知自己花了一生心血所收集的藏品大部分皆毁于战乱之中,又是否会痛心疾首,质疑自己现在节衣缩食的投入毫无价值?而他自己呢,难道没有保住《宝服鉴》就代表他在大明的前半生是毫无意义,一败涂地的么?高士袗在想着这些时,锦华也在脑海里搜索着为数不多的关于李清照的知识点,大概弄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处何时何地,也终于发觉自己一直误以为是苏轼的紫袍男子,原来是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她心里有些失望,毕竟她觉得赵明诚除了是李清照的丈夫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苏轼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相去甚远。两人各怀心思,都忘记了面前站着的赵明诚。莫茶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在两人身后咳嗽了几声,这才令他们回过神来。高士袗对赵明诚道:“德甫先生之名在下早有耳闻,千万不必过谦。”
赵明诚自嘲地笑了笑:“早有耳闻?恐怕世人知道在下之名,不是因为家父,便是因为拙荆,而并非赵某吧。我这个宰相之子,词女之夫不过徒有虚名罢了。。。。。。”“这……”高士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赵明诚不再多言,引着他们进了“归来堂”。一进入此院,高士袗三人便被院中清幽雅致的环境所深深感染。院子虽然朴素,但却打理得十分雅致,庭中种植着海棠、菊花、芭蕉、梧桐,亭亭盖盖,错落有致。可惜此时是冬季,否则海棠和秋菊盛放之时,想必别有一番情趣。锦华心里暗暗赞叹,穿越了这么多次,这回她可算是见识到真正的文人风度了。虽然这里并没有金碧辉煌的大明宫那样令人震撼,但是古代的园林之美讲究移步换景,每走几步就会展现出不同的景色,哪怕是同一株芭蕉树,在不同的角度也会显示出别样的风韵。锦华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土老帽。莫茶也是同样的感觉,他索性放松了心情,拿出逛旅游景点的态度,两步一顿,三步一回头,不紧不慢地观赏着院中的景致。赵明诚倒也不催促,命下人先小跑着去向夫人禀报,自己则引着他们在院中缓步慢行。“方才未来得及相问,兄台对大唐服饰如此精通,连史书中的记载都能轻易说出,实在令在下钦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高士袗知道他终会有此一问,心中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词:“德甫兄谬赞了,只因在下整日里与服饰打交道,对一些史料典故较为熟悉罢了,实在不足挂齿。”
“哦?兄台难道便是会裁制服饰的能工巧匠?”
“能工巧匠不敢当,”高士袗停下脚步,重新对赵明诚施礼道,“在下姓高,乃是苏州织造中的一名小吏。”
“原来高兄是在苏州织造任职,怪不得谈论起服饰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赵明诚点头道,“方才那位店家,可真是班门弄斧,栽在行家的手里了。”
“德甫兄也是一样,其实你早就看出了那锦袍的破绽,不过是碍于情面,不想当着众人揭穿罢了,足见兄乃宽容大度之人,实在令高某佩服。”
“偏僻小镇,灯市之上,哪里会有什么真品,我不过是觉得他仿制的还有些样子,下了点儿功夫,加上自己只在书中读到过金乌锦袍,也想看看这赝品是什么样子,谁想到他竟弄出一件女装出来,实在令人啼笑皆非……”“你我质疑之后,他竟能须臾间又拿出一件男装出来,可见他这仿品不止一件。”
“高兄所言即是……”两人边说边踏上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径,转了一转,便来到了书房之外。还没进去,便有一阵清幽的香气从房中飘散而来。“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锦华轻声读出书房门外贴着的对联,点头道,“是她没错了。”
赵明诚踏上木制的矮阶,掀开竹帘,对屋内的人道:“清照,茶可烹好,有客人到了。”
“先莫说喝茶待客之事,”屋内传来一个女子清澈柔美的声音,“我今日给你出的题,你可已经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