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蓼州城门时,已是夜半。
在夜幕笼罩下,这座城竟像是一座死城。已是宵禁时分无人在街上行走,也不见半点灯火,只有阵阵秋风,吹得人寒意四起。
辰霜身上单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长风见状,从马上的包裹中取下一件狼毛大氅,披在她身上,怕她推脱,披完便快步追上前面的带路少年,问道:
“我叫长风,兄台,还未问你高姓大名”
“我姓养,名宁远。你唤我宁远即可。”
“养?瞧你箭术如此出神入化,莫不是养氏后人?”
“区区小姓,且我不过是一旁支,不值一提。我用箭也只为自保傍身,你莫要取笑我了。”
“蓼州养氏到你这一代,竟只剩你一人?”
“我曾有个胞弟与我同一时出生,但……”
宁远欲言又止间,众人忽闻远处有唢呐尖声,在这死寂一般的城中显得格外渗人。一旁闷闷不乐的凉生惊闻,拉着长风说道:
“那边有声,我们不如过去问问可否投宿,不然今晚就要风餐露宿了。你乐意,辰霜也不乐意,你说是吧?”
四人于是循声而去,拐过几个街角,终于寻到了一处院落。
原是这家人正在娶亲。
院门口挂着赤红色大帐,上印的却是赫黑双喜字,显得犹为怪异。几条稀稀拉拉的大红飘带挂在院门的石狮子上,随着阴风阵阵,飘落在地,与落叶一道匍匐在地,掩盖住地上几张白色纸钱。
抬喜轿的几人毫无顾忌脚踩上那些落地的红带就进了门。在院内放下了喜轿领了赏钱便推搡着神色匆匆出了门,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留。
凉生心中纳闷,喃喃自语:
“哪有人半夜办喜事的哦?”
四人不明就里,走近了些,院门半开,只听见里面确实唢呐震天,喜乐不绝,却鲜有人声。过了半响,凉生好奇,正要往门缝里看,却在此时听到有人出来了。
长风赶紧拉住凉生,四人躲在一旁,眼见院里出来一对人马。那队伍前头的几位举着长柄,上面挂着白色纸幡如氤氲烟雾飘荡,身后抬出来两具黑漆漆的棺材,仍是奏着喜乐,吹着唢呐出门了。
“这……”凉生还没来得及发话便被长风捂住了嘴。
“别说话!我好像听到,右侧那具棺材里隐约有哭声。”长风这话让本身已经毛骨悚然的凉生几近昏厥,“或许,是我听岔了。”
“这是城中冥婚。”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宁远发话了。
“冥婚?”三人不禁哑然,异口同声看向宁远。
“有钱人家未成年的孩子死后,会花钱买穷人家的孩子,算了生辰八字合适的,便结冥亲一起入土下葬。有的,甚至会买活人做亲……”宁远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望向棺材远去的方向。
“那岂不是等同于活埋?想不到我大唐竟还有如此陋习?”辰霜心中震荡,不由脱口而出。
“如此草菅人命,按律当诛。”长风恨恨说道。
“你俩小声点,万一被这家人听到,你们还想不想查案了先办正事吧。”凉生见宁远沉默不语,拉住两人示意不要再多言。
“天色已晚,城中驿站客栈也已荒废多时,三位不如住我的旧居吧。”宁远左思右想,决意还是带三个外人回自己住处更为稳妥。
长风一行人不再多说,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现在是有要事在身,还是大局为重,便随着宁远离开了此处。
宁远旧居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凉生和长风主动把最大的客间让给了一向讲究的辰霜,随后两人来到了院中天井。
凉生掏出了怀中藏了许久的好酒,递给长风。两人一面轮着饮酒,一面抬头望向天空,乌云蔽月,只有零散的星点遍布在高高的天空。
“明日我们得会一会蓼州太守杨岱了。你传信给父帅说明我们去向了吗?”
“大帅限你五日之内速回凉州,否则,他就要命人来提你了!哎,大帅其实非常不高兴你任意妄为,宁州事毕后应该赶紧回河西才对。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恶人虎视眈眈要害你。更何况……”凉生抬眼望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才继续叹气道,“宁州马球一役,你的病又不见起色了。”
“五日……足够了。若事不成,至少还有这一队来擒我的人马为我所用。”长风思虑前后,淡淡小饮了一口酒,“疫病一事关乎我大唐整个河陇地区的安危,自然比我个人生死更重要。”
长风望着浓重夜色,将天间的微茫月光尽数收拢。
晃了晃手里不入流的酒,哪比得上那日在宁州朱雀楼于几个好友宴饮的陈酿。
“前几日听闻圣上准了司徒陵的请命,行军调令已出,司徒陵领兵也快到雁北之地了吧。”
他的几个朋友,如今各个都能领兵打仗,独当一面,可他,却连个将军都没封到。想到此处,他不禁苦笑着又饮了一口酒,搂着凉生的肩说道:
“找人打探雁北的消息,一有捷报,必速速来报!我要第一时间给他接风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