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此时几近癫狂的杨黛,眼里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悲哀:
“你身为父母官,食的是君之俸禄,取的是民之骨血,说什么天意不可违,简直荒谬。”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而我杨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杨黛神色不甚悲戚,目光幽幽望向辰霜,低语道,“天家无情,只不过把我们当做棋子罢了,哈哈哈哈……”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是了,自前朝太子被废储太子党失势,杨家世代的忠心怎敌得过天子的忌惮。辰霜想到了司徒陵,那个名满京城的少年和他的家族,也是如此一步一步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境地。
但见杨黛大不敬言及圣人,辰霜忽而拂袖怒斥着打断道:
“圣人之计博大深远,岂可由你以管窥天?”
杨黛唇角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笑意,道:
“休要再说什么,拔剑吧。萧长风,我之前念在昔日你父帅萧怀远于蓼州有恩,曾派兵增援家父,对你尚存一丝感激。如今,你若继续强逼,休怪我杀伐无情。你带的河西军不过三千精兵,如何敌得过我城防的一万大军?”
“杨黛,你这可是要造反吗?”长风与凉生相视一笑,驳她道,“可是,我不像你,会把所有赌注都押在同一张牌上。”
长风巡视四周,两军对峙间,攻破杨黛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你以为这里便是河西此次前来的所有三千精兵?你以为,我会将这三千都折在此处吗?”
长风见她不答,眼神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继续攻心道:
“你我久辩于此地,已至少半个多时辰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拖延时间,等你调派的城防援军尽数到齐,好将我等一击歼灭。可你就不曾疑惑,为何援军迟迟不到呢?”
“因为,”长风轻抚他的配剑,神态如同猫把玩着捕获的幼鼠,“我最后一千精兵早已从后山包抄而来,想必此时已将你那些没用的府兵击杀殆尽。”
那是他和凉生自小便约定好的计谋,是少时无与伦比的默契:兵分两路,从不留所有兵于一处。
他的眸色深沉,最后轻轻一句便将负隅顽抗的杨黛逼入绝境:
“你的府兵久不习战事,对骁勇善战的河西精兵,能有几成胜算呢?”
“呵呵……”杨黛终于绷不住失控起来,气急攻心,口中突然吐出一口浓血来,那血呈墨色,辰霜一看到便心下大惊。她不顾长风阻拦上前握住杨黛的脉搏,随后语气极其不解地问:
“你竟服了毒?”
“我、我没有,是他,是他……”杨黛口齿不清,翻着眼白,正是毒发之状。
“是谁?你若是和盘托出你与回鹘人的计划,我必饶你一命。待我奏请父帅和圣上,可只降罪于你一人,不诛杨家九族,杨家仍是世代忠烈,你父兄的牌位仍可入杨家祠堂。”长风早已断定杨黛背后另有主谋,一时心急如焚相逼道。
既有幕后主使,杨黛不能死。
可杨黛好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体力不支,不由自主倒在宁远怀中,倏忽间泪流不止。她望向宁远的眼神何其诚挚,好似在求他的谅解:
“宁远哥哥,我没有抢那太守之位。是他们,他们逼要我做的。我不想要,可杨家,杨家需要。那一夜,兄长带兵去找阿耶的尸身,竟无一人归来。他们,囚了我兄长做质子,强迫于我……咳咳……”
“阿黛,阿黛,你不要说话,你还有救的。”宁远失声唤着她,又转头去求辰霜:
“辰霜,我从未求过你什么。阿黛之前有诸多得罪于你,也是为人所逼,迫不得已,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
辰霜从未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宁远如此失态。她随即在杨黛的天突穴下了大针,许久她沉默着,心知无力回天,对着宁远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耶,兄长,女儿好累,真的装不下去了。女儿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杨家……”
杨黛像个少女一般嘤嘤啜泣,抱着宁远不撒手。她的脸毫无一点血气,双唇更是惨白,身体由于痛楚蜷缩在一处。
其实,她也不过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少女罢了。何至于此。
宁远紧紧握着拳头,哽咽道:
“阿黛,累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宁远哥哥一直陪着你。
“萧长风,萧帅有恩于我杨家,我再送你一份大礼。不然到了下面,阿耶定会骂我。你,你附耳过来。”
杨黛快要不成了,她呕着血,勾了勾嘴角诡笑着,在断气前用尽最后一丝力说道:
“崔、崔嗣早已意在武威,已集结七万大军,直逼,直逼凉州……”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