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救我的?这下可好,我欠你的,几条命都还不清了。不如,我以身相许可好?”记忆中的崔焕之一向声音洪亮,从未有此刻音色如此之弱。即便如此,他的语调仍是颇具玩味,让人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嘲弄。
辰霜任由他一遍又一遍抚着,从嫣红面颊到紧致下颔,再到光滑颈部,一路顺流而下,最后停在了锁骨中央,点了点。
她飞速下完最后一针,及时制止了他继续往下探。
“令尊以五千俘虏为要挟,要我孤身前来为你诊治。”
“哼,区区五千,你若是想要,我予你便是。但……”崔焕之恢复了一点体力,盘坐起来,笑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定是不忍心我就此死去,是也不是?”
他半敞着胸口,又露出满身的箭伤。辰霜余光瞥到,心中竟起了一丝不忍,轻声说道:
“你赠我的画像……”
“不,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自然知道定是萧长风那小子强迫你交出了我的画像。你切不要为此伤神,我会心疼……你今日能来救我,我便心满意足了。”崔焕之似是忘了那日在战场是何其的狼狈,此刻反而朗声笑了笑,一点不像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猛将。
辰霜不语,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她试探道:
“不出三日,你的伤,便能痊愈。我乃河西中人,此地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崔焕之闻言思索了片刻,从枕下掏出了一块黝黑的令牌递给了她,道:
“我怕父帅对你不利,你拿着我的令牌,在陇右没人敢拦你。”
“你一再救我性命,我不知如何回报。只能用此令牌在这里,暂且护你一时。”
辰霜接过令牌,神情终有了一丝松动。不必看,那令牌散之幽光定是玄色寒玉,此乃乃陇右的玄狐令牌。河西那块玄虎令牌曾在她手,她不会错认。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他虽身在敌对方,对她却是一向有求必应。于是她忍不住问他:
“你可知,那日在宁州,是我下的毒……”崔焕之未等她说完便捂住了她的口,俯身靠向她的肩头,用低低的唇音说道: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怕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传到父帅耳朵里,你可惨了。”崔焕之随即敛了敛衣襟,挑眉得意地望向辰霜,道,“若是我连这个都察觉不出,怎么做陇右军少帅,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我只是想说,你我恩怨两清,不必为此介怀。”
“我偏要介怀。你当时和此刻本也可以见死不救的,不是吗?”
辰霜动容,扶额无言以对。她不知如何劝慰,心中竟徒然萌生一丝愧疚之情来。这种愧疚,是她用人用计,杀伐多年,早已湮灭的心性中,从未生出过的情绪。
因为她将心意予了他人,对那人每多一分利用,自也不会有多觉得辜负。可是面对崔焕之,她无心也无物相予,便平生出难过来了。
感情本就是极不公平之事。真心换不得真心,诚意也只不过易得一丝歉疚罢了。
她用药哄睡了帐中的贵人,走出帐中沐浴在凉凉的月色中,去寻那股环绕此地许久的阁中秘香来。
已是深夜,陇右军中连日征战人心沉沉,她得了崔焕之的令牌,确是再无人阻她,也并无人留意她的去处。辰霜行至远处,确定了无人跟踪,便唤来了此股秘香的主人,许久未见的天权。
“崔焕之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师姐……那日我也是突然收到信报,说要混入河西军中以箭毒杀。”
“是谁下的令?可是师父?”
“我确实收到一份刻有印信的密报……”天权摇头,一脸迷茫道,“至于是谁的令,那就要问阁中弟子了。”
辰霜神色不由凝重起来,思忖了半响,问道:
“可有解药?”
天权掏出怀中的药瓶,交予了师姐。辰霜食指抚着瓶身釉青色的暗纹,细细想来,按照既定计划,崔氏仍在局中,并无必要即取崔焕之性命。崔军此时已退居厉江北岸,待渡了江而去,便是回归陇右,此役就此消弭。
此刻,加深已有的河西和陇右矛盾并无甚益处,反而有损全局:毕竟,两军若是再次火并起来,伤筋动骨,于整个西北边防都是大为不利之事;如果再因此给了异族以可乘之机,更加得不偿失。
师父何故会下此令?还是说,这毒杀令根本就不是师父所下?
她顿时惊觉,向袖中探去,可她的那枚金印仍完好地卧于其中。
那么,这事就十分蹊跷了。
辰霜敛眸,一时并无头绪,便交代天权道:
“去查一查,崔氏何日渡江?”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