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忖羽被伤痛狠狠摁趴在地上,使尽力气抬起头颅望向颜寂的胸口,军医每摁压一次,都像是透过他的瞳孔摁在他左胸的伤口上。那是一种比被匕首扎穿要更凌厉的痛,哪怕毒箭当初直抵他的心脏,也不会比这几个瞬间更疼痛难当。身边有人一直在拉扯他,朝他说话,触碰他伤口的位置,可他不愿回应,也无法回应,只有嘴唇反反复复翕动,嗫嚅着没人能听清的话。或许是还未抽身的魂魄感知到了强烈的牵扯,盘旋着想要落回熟悉的怀抱,地上的躯体在某一刻突然狠狠一震——眼眸再度睁开,颜寂倒抽着气苏醒。天旋地转,他陷在窒息的漩涡里难以自拔,用力抠着脖颈上紫红的勒痕疯狂咳喘,咳到生理泪水顺着眼尾滴落成一小块洼地,他仍旧无意识地朝外干呕。喘息难止,视线模糊,他分不清周边的事物,紧接着浓重的血腥气随着一个怀抱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他的侧脸落入了某人的掌心。那掌心冰凉刺骨,他听见有人在哭。哭声像延续了一辈子那么长久,从最初的气息微弱到现在的声嘶力竭,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以为终。他只是感到心空,怎么也填不满,放不下,以至于站在奈何桥头,还是无法自控地回身望。这一望,就再也走不了了。“忖”,颜寂努力发出声音,想要确认挂念之人的存在。抱着他的人依旧哭着,可也在努力用带泪的亲吻回应他。颜寂在庄忖羽的亲吻中舒展眉心,又在下一刻脱力地轻握他的手腕。渐起的宫缩将胎腹生生拧小一圈,颜寂的腰像被看不见的鬼手一把掐住,打着颤往上挺,新鲜的血液自下身涌出,迅速覆盖那些干涸的血迹。颜寂微张着唇,双目无神地大睁开。庄忖羽手足无措,慎之又慎地托住颜寂的上半身,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临界值,给予颜寂的怀抱不甚安稳,而颜寂也根本没有抓握的力气,原本搭在庄忖羽手腕上的手缓缓垂落于地,宫缩松弛的瞬间,他狠狠咬破了唇角。腹部猛胀回去,他捧着愈发鼓囊的下腹摔倒回庄忖羽臂弯,眉心溢汗,形色痛苦。庄忖羽惶恐低头,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来得及咽下喉中血块,小队组长趁他没有防备强行把他架开,军医合力迅速把颜寂抬上了担架,往出口运送。武直凌空而起,率先穿越硝烟滚滚的战场向后方飞去,庄忖羽人已昏沉,半跪在担架旁不肯离开。得知颜寂孤身赴险时他才刚刚苏醒,那种万寒刺骨的感觉唯有此刻紧紧抓住颜寂的手才能缓解一二。颜寂此前经历了什么,他一丝一毫也不敢猜想,哪怕只是目光触及颜寂身上的伤痕,都足以让他想要立刻回到战场,亲自将毒箭的血肉一层层剥开,挑出毒箭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碾成碎末,挫骨扬灰。掌心里的五指抽离开,颜寂半睁眼,指尖落在他被血浸湿的衣服上,气若游丝,“你的伤”庄忖羽看着那没一寸完好皮肤的手指,突然又哭出声,情绪被伤得七零八落,像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拼凑不起来了。“我好害怕,我好怕,颜颜寂”“唔嗯”颜寂下颌线颤动,扶住紧缩的肚子闷哼出声,他想抬手再碰一碰庄忖羽,却发现这么简单的小事,如今自己怎么也做不到。想要安慰一个人的心情从未如此迫切,庄忖羽还活着,还有呼吸,还能哭泣,他明明欣喜若狂,眼泪却与他的心意背道而驰,止不住淌。庄忖羽伸手去蹭颜寂的泪水,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他忽然跌下担架边缘,没能再爬起来。回程的路无比焦灼,庄忖羽经历了两次体外除颤,备用血袋输完大半,人依然徘徊在休克的警戒线上。匕首刺破了他的腹腔,拉出一道几厘米宽的裂口,每增加一秒,内脏组织坏死的进度就向前一步。军方联系医院,在半小时之后直接降落到医院顶楼停机坪,庄忖羽即刻被推往麻醉室,然而就在去的路上,他重新睁开了眼。“不做我不做手术。”他完全不配合,不知从哪儿生出的余力,强行扯掉了面部氧气罩,手脚同时发力险些带翻供氧仪,护士控制不住他,手忙脚乱,他好不容易得以逃脱,却在扶墙站起时撞上一人的胸膛。匆匆赶到现场的方锐胸口剧烈起伏,捏住他的双臂把他往担架上搡,“你简直胡闹!”庄忖羽早在数小时以前就应该被送进手术室,可他醒了以后异常顽固,除了接受止血处理,一刻也不离开总控室,得知颜寂的位置后更是不顾一切要跟着先遣队,等方锐他们来电拦截,人早就杳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