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坐。”
姜韫愣是坐不下去。
她那双缎面金丝的绣鞋踩在屋内凹凸不平的沙土地上,沙砾摩挲着鞋底,发出轻微的刺耳声响,显得局促而格格不入。
这样的绣鞋打生出来便不是往这儿来的,它走过平整干净的青石板,踏过柔软厚实的毯子,踩过仆人或瘦弱或宽厚的脊背。
锦绣堆里长大的贵女,一辈子也不会懂得什么叫人间疾苦。
她冬日里着人在内室的地上铺软毯子,又暖和又柔软。毯子的料子、厚度、颜色、花样皆有讲究,一样也不能错。年年冬日如此,她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半点不觉得铺张。
“冬日地上多冷啊,自然要铺软毯,这样光着脚走也不会冷。”彼时她坐在榻边,一面理所当然地说,一面探出玉足在铺好的毯子上踩了踩。
未料沈煜趁她不备,自她逶迤的裙裾下捉住了她小巧玲珑的脚丫子,在她脚掌心上轻挠了几下。
她又痒又酥,脚趾蜷缩,使不上劲儿挣脱。
沈煜捏着不肯松手,感慨了句:“夫人足上一点茧子也无。”
她哪走过什么路,出阁前出府是坐马车,前世进宫后是坐宫人抬着的凤辇。绣鞋穿着是用来和衣裳做配,哪怕常年累月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要一茬儿一茬儿地换新的。
这些绣鞋的鞋底皆干净得很,上下马车时,踩在仆从的背上借力,连个灰印子也不曾留。
像今日这样磨损过的鞋,锦瑟便不会再拿到她跟前。
姜韫见妇人虽招待着她,却频频往榻上望。她顺着视线望过去,瞧见榻上满是补丁的被褥裹着的一个鼓包。
小娘子有些涩然道:“那是我阿弟。一直病着,总不见好。这几日后山的花也开败了……攒不齐买药材的钱。”
姜韫怔了一下,没上前去瞧,转头让锦瑟去请郎中。
郎中不多时便至,望闻问切一番,开了药方子。她又让锦瑟去药铺抓药。
妇人沉默着,把箱底藏着的几个铜板往姜韫手里塞。
姜韫摇头不接,又从袖笼里取出些碎银塞回去。
原先她备下的锦盒放在马车里没拿下来,那些珍宝玉器对这样的人家来说,还没几个铜板实在。
妇人怎么不肯接,推拒之下,忽然哽咽了起来:“贵人心善,您为小儿治病便是大恩,如何还能再收您的钱财?”
“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遭此横祸。”姜韫道。
“……本也生了让杏儿去伺候贵人的心思,好歹能吃口饭,还能补贴一下家里,总比娘仨皆饿死了强。”妇人说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