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东边过来一顶轿子,他看了看,不似寻常人家的轿子,似乎是顶官轿。又看路边的人纷纷退避,于是也跟着向后退了几步。
有人退的慢了,被轿夫一脚踢翻:“你瞎了眼了?!”话音刚落,鞭子就抽了上去。那鞭子抽的呼呼作响,打在人身上,甚至可以听到衣帛裂开的声音,欧阳在无盐镇没见过这样的情形,那鞭子声反复抽在他身上,抽的他头筋暴起。他站起身想与那轿夫理论,却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他回身,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抓住了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欧阳咳了声,眼看着轿子越走越远。那人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他:“公子不是京城人吧?”
欧阳摇了摇头。
那人叹了口气:“这事管不得。刚刚过的官轿是太傅府上的。”
“太傅这样跋扈”
“嘘…”那人连忙冲欧阳嘘声:“这位公子,这里是京城。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有些事当做,有些事不当做。你初来乍到,还是要保全自己才好。”他言语里透着真诚。
欧阳点点头:“多谢。”
那人叹了口气,又叮嘱欧阳一句:“不该管的别管。”才转头跑了。
就这样一个小插曲,让欧阳对京城顿失了好感。从前他觉得京城是天子脚下,本应比其他地方更懂礼数,更有章法,哪想到竟是这样的?欧阳还是天真了,他大抵是忘了有个词叫“灯下黑”,这天子脚下就是灯下黑。
走回住处,看到小飞龙,把刚刚的事与他说了。小飞龙笑了一声,对他说:“欧阳先生今日刚到,还没来得及与你说。这些日子我们待在京城,大概知晓一些。京城是分门派的,太傅一派、穆家一派、丞相一派。”
欧阳听到穆家,想起穆宴溪,于是问了一句:“穆家?”
“是。”小飞龙点头:“穆家三代武将,各个忠良,与穆家一起的,也基本是武将。现在在无盐镇驻防的穆将军,便是穆家的独子。”
欧阳想起穆宴溪,他的确是刚直果敢忠勇,配得上“忠良”这个形容。“那其他两派呢?”
“其他两派,太傅一派。太傅从文,大多是他的学生与他一起。现如今的太子,就是太傅的学生。之所以风头劲,是因着相传再过几年,当今圣上会退位,将皇位传于太子。”
“那太傅这样骄横,若是真的掌了权,还不民不聊生”欧阳想到这顿觉毛骨悚然,声音不免大了些。
小飞龙连忙拦住他:“在京城说话,万万要小心,隔墙有耳。”
欧阳自知刚刚大意了,点了点头:“那丞相呢?”
“丞相是外戚。皇后的哥哥,内外勾结,自然是也不弱。”
“太子是皇后的儿子,丞相与太傅却不是一派?”
“皇后不是太子的生母”
欧阳终于明白了,听小飞龙说完才发觉,这京城门派,当真是复杂。
“很多人进京赶考,先拜师,所谓的拜师是指站队。你要去拜师吗?”小飞龙的想法是拜师还是要拜的,现如今看来,太傅的胜算多谢。小飞龙在京城有一些门道,可以使使银子。
欧阳摇了摇头:“不拜。”今日在街上,看到了这样的太傅,若是让欧阳弯下腰来做他的门生,欧阳做不到。
“不拜就不拜,咱们就凭本事,能上就上。”小飞龙拍了拍欧阳肩膀。
欧阳点点头,刚刚小飞龙说的人,欧阳只敬重穆家,他见过穆宴溪,而今又在京城听到穆家的生平,对穆宴溪和穆家又有了几分好感。
这京城虎狼之地,让欧阳在来的第一天,就生出了厌恶。
小飞龙看出欧阳的不快,对他说道:“欧阳先生,您从前在镇上教书,教的都是孩子,孩子天真不谙世事。我们走镖,哪里都去,见到的都是两面三刀。这京城,有好也有坏,好的是,在京城里,各色人等全都能看到,与这些人打了交道,日后咱们为人处世就会精进;坏的是,常与厉鬼为伍,日后难免也变成厉鬼。但我小飞龙看人准,先生您一定可以在京城立住脚,您也一定不会变成厉鬼。朝廷还是需要贤臣良将,不然为何大家斗得这样厉害,穆家三代屹立不倒?证明上头,眼睛不瞎。”
小飞龙这番话说的通透,欧阳听后心里一暖。是了,穆家三朝元老,到了穆宴溪这里,不但没给祖上丢人,反而把穆家的大旗举的更高。他们这样的根基,按道理说皇上会忌惮,但皇上没有,反而护着他们。说明上头的确不瞎。
欧阳觉得自己眼下想这些有点早了,他还没有应试,不知结局如何。如果真像小飞龙说的那样,需要拜师认门派,自己这样孤立无援,结果堪忧。
他站起身向外走,却看到一个小厮站在门外,看到他后问道:“请问是欧阳先生吗?”
欧阳狐疑的点点头。
小厮指了指身后的轿子:“先生,请。”
欧阳站在那里没动,而是问小厮:“请问是何人请我?咱们要去哪儿?”
小厮笑了笑:“先生与我走即可,不会有事。”
欧阳回身看了看小飞龙,小飞龙也是一脸狐疑。刚到京城第一日,就结交贵人了吗?
欧阳对小厮道了句多谢,便上了轿。
这一去是什么情形,会遇到什么人,他全然不知。但他深知,正如小飞龙所说,京城虎狼之地,鱼龙混杂,若真有人想害他,怕是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何况自己这样的西线边境小城男子,身上有什么可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