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营帐内一时安静下来。
裴言川眼眸微垂,修长手指轻扣桌面,半晌,开口道:“晋安,你过几日再回吧。”
崔仲转头看向裴言川。
“我有些怀疑一些事情,不过想来,过上几日便能证实了。”
一身白袍的将军唇角微勾,笑得漫不经心,姿态亦是懒散矜贵,可眸中却明显晕着冷意。
“与狄族有关?”
崔仲沉思片刻,问。
裴言川轻扯了扯唇,闻言,笑了声,语调拉得有些长:“怕是不止呢。”
崔仲不再多问,只神情淡漠道:“老狄王的身体怕是不太好了,想来也不过是这几年的光景了。”
裴言川随意点了下头,唇角勾着:“他那大王子和他比起来可差远了。”
“今冬这场仗,大皇子统兵,看着阵势虽大,想来却能比之前早结束。”
他轻舒了口气:“边关的百姓和将士们也能过个好年。”
……
与此同时,伙房内。
穆云轻一边心不在焉地从火头兵手中领过今日的膳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远处身形健硕的黄宏。
上一世,裴言川战死沙场后,狄族的铁骑不过三月便横扫整个燕北。狄军所到之处,屠刀扬起,生灵涂炭。
旁人只道,是狄族人个个生得膀大腰圆,又暴虐凶残,难以应对。穆云轻在城楼下帮忙,却是知道,至少云州,本是不会那么快便失守的。
是城内的人,在狄军攻城之际,在内部,打开了云州城的城门。
是云州城内,出了奸细,使得他们里应外合,致使本算得上坚固的云州城曲曲十日便失了守。
她本便觉得古怪,后来,却是老天有眼,让她知晓了这背后的阴谋。
那时,穆云轻跟着流亡的队伍一路逃到东都。
本是都城在望,流民们遥望远处的巍巍都城,个个热泪盈眶,以为很快便能安定下来,然后亲眼见证王军北征,将狄族人重新赶回到草原上去。
可东都,却是戒备森严,严禁流民入内。
他们无法,只得在东都下属一郡城暂做安置。
穆云轻本是随遇而安的性子,那时,眼睁睁看着护卫禁军重重,守卫都城,防着他们,朝堂却迟迟没有北征的消息传出,反而是隐隐透露出有和谈之意,整个人不由也焦躁起来。
占我家园,杀我父老,此仇不共戴天!
怎可和谈?
也是那时,她在公告下人群的角落里,看到了黄彻。
幽州州牧,黄彻。
那个在云州城告破的前一日,便带着自己的护卫早早逃之夭夭的幽州州牧,黄彻。
燕云十六州,十五州的州牧魂葬燕北,与自己守拱的州城共存亡。只有黄彻,胆小惜命,提前逃走。
许是被“和谈”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那一日,穆云轻鬼使神差跟上了如今已是改头换面,只一身布衣打扮的黄彻。
然后,便在门外,听到了那个让她惊愕至极的真相:
竟是黄彻,提前派人,在狄族攻城之际,打开了云州城的大门。
不止云州,云州失守后,好几个州城都是这样落在了狄族人的手里。
江南的春风和煦,轻柔地拂过面颊,穆云轻那一刻却只觉仿佛一瞬间坠入冰窟,浑身冰冷,手抖个不停,脑中亦是一片空白。
等到她再反应过来,已是冲进了内室,长刀刀刃直直对准了黄彻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