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家中有事,要回家一段时间,这几日便会请示义父。”
周俨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祝琬本就是坐车无聊,没话找话,见他这般态度,更觉着无趣,便也不愿再开口。
她至今都记得,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她做了一场怪梦,梦中的人同周俨有几分相似,犯下许多骇人无比的杀戮之事。
那时她也尚在病中,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一度觉着现实的周俨以后也会做下那些事,后来听府中的西席老师讲到人性本善,只要少时受过善的引导,便不会为恶作乱。
她想到周俨目不能视,定然没法读书,便日日去给周俨读书,读的大多是她白日学的,因着要给他读,学的时候也学的格外认真。
只是那时候周俨从来都不理她。
祝琬自生来到懂事的年纪,遇见的人都是对她宠爱又回护的,从未受过冷待和白眼,因此她也一度以为,周俨只是性子冷,和她的那些开朗热络脾性的哥哥们不一样,但对她应也是不讨厌的。
可那几日,小王大夫说他眼疾初愈,好好休养便能大好了,她依旧带着言玉,拿着书本去寻他,却头一回吃了闭门羹。
并且接下来的一连几日,都没能进得了周俨的房门。
最后一日,她硬是让合竹给她开了门,进屋内都没站稳,便见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周俨。
他那时还不是现在这般高她一头的身量,其实也不过是半大少年。
可他就只是站在她面前,目光不耐地从她脸上扫过去,祝琬便想到幼时梦中那人淡漠又平静地吩咐旁人杀人放火的模样。
一瞬间祝琬便红了眼,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彼时周俨看她一眼,见状嗤声笑笑。
“六小姐心善,但就是蠢了些,对个私生子都这么上心。”
“不过我既算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自然也不会将你怎么样。”
从来也没人敢在祝琬面前嚼舌头讲闲话,更何况相府内素来只陈甄一人,同祝琬往来亲近的陈甄母家东平侯府一脉,祖训便是一夫一妻,“私生子”一词,祝琬此前从未听说过。
“‘私生子’,是什么?”
她讷讷地小声反问。
“是什么,你不如去问问你母亲。”
周俨面色不大好地盯她一眼,顿了顿后语气倒是平缓下来了。
“我不喜欢见到你,你走吧,往后也别来了。”
周俨这一番言辞听起来既尖锐又刻薄,刺地祝琬当即便落下眼泪。
她一边哭,一边瞪着他,猝不及防重重地推了他一把,转身跑开了。
自那时起,周俨便成了祝琬最不待见的人。
直到现在,想起当时这些事,想起当时周俨说那些话的语气,祝琬仍是生气。
她将最后一块红豆酥送进口中,盯着周俨绷着小脸开口道:
“兄长当年不是说不喜欢见到我?怎么别人要去书塾,你便也要跟着来?”
闻言,周俨看她一眼,淡声道:
“你若是不愿,现在便可以下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