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芸婵:“找个人还不容易么,对方年纪合适,家世合适,品性合适,做夫妻不过一纸婚书,一场仪式的事。”
果然是骗人的。
但重点是……
“你打算成婚?”
这话里没有太多的期待,或者说,他隐隐约约意识到,祝芸婵说这话时就没把他列入到考虑范围内。
她可以和任何人成婚,但唯独不是他。
祝芸婵轻叹,说:“父亲膝下只有我与安弟两个孩子,安弟战死后,我自请出征,父亲允了,这么多年,我不想成家,不想有羁绊,父亲也允了。”
“现如今,他已老了,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多少期待儿孙绕膝的晚年情景。我已如愿打了许多年仗,做了许多自己想做的事,如今总算有心思分些精力到别的事上,虽然我并没有太多期待,但……一试何妨?”
谢世狄不知被触到哪片逆鳞,周身的气场都变了。
就在祝芸婵作势要结束谈话离开时,谢世狄沉声开口:“又是这样。”
他缓缓抬眼,看向几步之外的女人,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倒退到多年前,相同的争执,又发生在同样的两个人身上。
当年,祝永安战死,祝芸婵说什么都要上战场。
可那时,她还不是骁勇善战的女将军,顶多会些武艺,缺乏丰富的实战经验,上战场会非常危险。
老将军只剩她一个女儿,若连她都没了,老将军怎么办,他怎么办?
所以,谢世狄坚决反对她这么做。
他不懂军人的坚持和热血,只要她好好活着。
那时,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只等谈婚论嫁。
他列出了无数的条件说服她,她可以继续习武,可以不受宅院束
缚,尽得自在;祝将军没了儿子,女婿便是半子,他可以和她一起尽孝侍奉。
可这些都没有打动祝芸婵。
她就是要上战场,哪怕她会死。
于是,两人一通争吵,情断义绝。
“多年前,你拿着忠孝与责任当说法,选择披甲上阵。行,你去,我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可我怎么都没想到,等到你终于愿意脱下军服,穿回女儿家的裙衫,竟又是相同的动机。”
谢世狄两眼泛红,自嘲一笑:“其实你说得对,你我最大的差别,是我可以将你放在首位,而你却有很多比我更重要的事。”
“可是阿婵,我喜欢你的,恰是你义无反顾去做一件事的样子,那种一旦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我曾想过,若你将这份力气用在喜欢我上,那我何其有幸。”
“所以。”谢世狄慢慢恢复平静:“我不在意。你是期待着去做这件事,还是应该去做这件事,都不重要了,你做到了你想做的事,而我等到了你,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你何不选我。”
祝芸婵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轻轻笑了。
就在谢世狄眼中即将重燃希望时,祝芸婵却道:“因为失望。”
谢世狄愣住:“什么?”
祝芸婵的眼神认真而严肃:“六郎,你总说我为了责任,那你呢,你就没有自己的责任吗?”
祝芸婵一针见血,将谢世狄钉在原地。
“当日,我们意见相左,分道扬镳,可是彼此的人生并没有结束。我的确喜欢你,因你的幽默风趣,细致温柔,作为女子,在男女之情中,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可是,有家人和责任的不止是我一个人,你扪心自问,谢氏这些年嫡支凋零时,你在干什么?谢太傅年事已高,一旦退出朝堂,谢氏如无人顶上,很有可能会加速衰败,彻底失去昔日荣光,那时,你又在干什么?”
“你觉得我是意气用事的去扛一些本不适合我扛的责任,可反过来,你却对你本该承担的责任视若无睹。”
“我知道你是同辈中最小的,家业怎么都轮不到你来继承,恰如我只是家中一个女娘,即便避开战场也无人苛责我。你并非没有担当的人,你只是在和我赌一口气,所以做了和我相反的决定。”
“担着闲职,风流度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边境驻军与外族打交道,鸿胪寺则与外宾打交道,每逢外族来朝,咱们还能打个照面,但其实,以你的能力,可以站得更高,做到更好。”
祝芸婵并没有激动控诉,而是平心静气的陈述着事实。
一直以来,谢世狄对她百般示好,但凡她有一丝温柔回应,谢世狄都能高兴很久。
今日祝芸婵这番话,恰恰证明了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有关注谢世狄,她是将他放在心上的,可谢世狄听来,非但没有半点欣喜,甚至第一次感到了愧疚与羞耻,眼神都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