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夜盲,是以车内四角都挂了玉栅华珠灯,这是一种形似鸟笼、内饰白玉珠的玉质灯笼,光线透过玉网,柔和静穆得像寒夜的月芒,盯着瞧也不会刺眼。
“夫君,家中的兄弟姊妹性子如何,你与我讲讲吧?”
行车无趣,可又难得有这样相处的机会,沈稚自然是想与他多说说话。
裴慎在阴影中睁开眼睛,想起上车前云锦的回话,锐眼划过一抹寒芒,语气却平静得没有半分破绽:“急什么,回去你自会见到他们。”
“可是我想早些……”
“绾绾,切忌多思多虑,”裴慎温柔地打断,“詹神医不是说过么,想得越多,效果往往适得其反。”
沈稚眼睛垂下来,她也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可即便夫君待她极好,底下人个个恭敬地侍奉,她仍然觉得内心空空荡荡的,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寂寥之感。
想与外界产生联结,却不知外界何种模样,心内迫切地渴望见到家人,却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
正低落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掌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绾绾,少思简虑。”裴慎柔声道,“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迫切地希望你能早日找回从前的记忆,可万事强求不来,老天爷此番安排,自有他的用意,你只需相信,有我在,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
沈稚点点头,依旧沉默着。
裴慎捏捏她的手心,“绾绾,看看外面。”
沈稚微怔,转头掀开帷幔的一角,眼前忽然一亮。
漫山漆酽如墨,苍穹之下唯有一条明亮的灯龙蜿蜒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中,仿佛无垠的黑暗里割开一丝罅隙,于是天光漏了进来。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甜水镇?”
“嗯。”
犹如心内开了一扇窗,沈稚的思绪很快被山下万家灯火吸引过去。
随着马车渐渐驶近,那灯龙也越来越近,从细细盘桓的长龙,慢慢流淌成一道炫目的灯河,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嘈杂声入耳,热闹的街景也从那堆金砌彩、萧鼓喧阗的灯河中翻滚跳跃起来。
裴慎能感受到她此刻心绪的起伏,甚至心跳都快了几拍。
沈稚从前便是这样的人,隔三差五就要出门,身边的玩伴不知凡几,比谁都热爱这红尘俗世的繁华,如今在山上闷了几个月,怎会不期待外面的风光。
裴慎冷白修长的手指抚过她下颌,“即使不能尽快想起来,也该看看身边的风景。绾绾,不要为难自己。”
沈稚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我不好,又让夫君担心了。”
裴慎展现出无限的包容,柔声道:“不妨事。”
马车停在甜水镇偏僻的一角,裴慎先下车,再伸手来接她,两人郎才女貌,像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妻。
沈稚早已迫不及待,才下马车,立刻就被满街的繁华光景吸引。
裴慎提醒道:“绾绾,先去选面具。”
沈稚忙点头,再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一桩。
离得最近的是两个摆摩睺罗的小摊,所谓摩睺罗,其实是雕塑而成的土偶之类。乡野之地,没有京城里那般镶金嵌玉的款式,多的不过是形态各异的彩绘,但也被匠人雕刻得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