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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开大帐是两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子，大家叫她们方妈和吴妈。她们是公安局的家属，平时负责在伙房监督犯人烧饭做菜，掌管油盐。看守所开大帐，日用品的价格和社会上差不多，食品和卤菜就贵多了，外面卖十二块钱一斤的卤鸭，这里卖二十;猪头肉外面卖十块，这里卖十五。糕点、方便面和饼干之类也是这样。

过去马成武在的时候，开多少日用品、多少食品、多少卤菜，数目一报，老妈子把这些数目乘上单价，累计起来，在大帐本上一扣就行了。现在每本大帐都得单独核算，因为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需要开大帐，这使得老妈子很不耐烦。她们嘀嘀咕咕地埋怨着。张定邦闻了闻手上的桃酥，说：&ldo;方妈，这桃酥坏了，都变味了。&rdo;方妈把桃酥接过去，&ldo;是有一点&rdo;，她说，&ldo;没关系，吃了保证你不会死，你要是死了，我给你偿命。&rdo;

&ldo;坐牢还讲究，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的，真是&rdo;，吴妈也跟着说起来，&ldo;你们这些人，只配什么都没得吃，你想想，你是在坐牢啊，又不是在挣钱，别以为你们是在当官，有什么资格挑三捡四的，我看你们是改不好了。&rdo;

张定邦陪着笑脸说：&ldo;吴妈，你老人家心眼好，你儿子大概也和我差不多大吧，你想，你会把这样的东西给你儿子吃吗?&rdo;

&ldo;我儿子决不会像你这样，让我丢脸，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早不打死，晚也要把他打死&rdo;，吴妈气鼓鼓地说。

张定邦说：&ldo;吴妈教育得对。我是一时糊涂走错了路，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政府没有一棍子把我们打死，而是给我们吃，给我们住，还让你们两位老人家辛辛苦苦为我们操劳。吴妈，还是麻烦你一下，给我换几袋饼干吧。&rdo;

&ldo;你这个贫嘴，就换桃酥吧，饼干和桃酥的价格不一样，我帐都结过了，再重算太麻烦了。&rdo;

张定邦只好接过换回来的几袋桃酥，和前几袋一样，走了油，闻闻有股异味，上面还长了一层小绿毛。

大帐开过以后，程军对张定邦说：&ldo;我这回吃的亏比你还大，我开了五六十块钱的东西，有一半是桃酥。看她们不给你换，我也不吱声了。&rdo;

张定邦说：&ldo;看守所卖的是霸王货，只此一家，你别无选择。我估计她们进来的这些食品都是食品厂不要的，随便几个钱处理来的。上次马成武开的那些饼子长了白毛，这哪是给人吃的?&rdo;

程军笑了起来：&ldo;不是给人吃的，你不也吃了么?我看那小饼子也没剩下一块。这些桃酥，你也不会扔掉一块的。&rdo;

这次大帐，我预支了一笔日用品：一条毛巾、一把牙刷、一盒牙膏、一个塑料盆、一袋卫生纸和十把小塑料勺。

第二天早上吃稀饭，小四川、许文兵和我成了张定邦的食客。正如程军说的，桃酥虽然坏了，但还是填到我们的肚子里去了。稀饭还没有吃完，后面号子就有人喊：&ldo;五号马成武!五号马成武!&rdo;

程军大声应道：&ldo;马成武不在了。&rdo;

对方说：&ldo;你们号子里有一个叫姚晓明的吗?&rdo;

&ldo;有。&rdo;

&ldo;麻烦你们让他跟我讲话。&rdo;

&ldo;你等一下。&rdo;

张定邦招手让庞明林和老母鸡过来。程军爬上两人的肩头。我听出来喊号子的人是小许，本来我不想理睬他的，是他把我害到了今天这一步。但我又不愿号子里的人认为我是胆小鬼，不敢喊号子。所以我站到程军的肩头爬到窗户上。我趴在窗前朝四下里看了看。后面是一个四方形的大院，放风的时候所有号子里的人都可以在一块，那条在半空中的走廊把前后号子连接了起来。前后号子相距大约四十来米，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岗楼，岗楼里没有人。在我斜对面一个号子的窗户上贴着一张人脸。他说：&ldo;姚晓明，我是小许。&rdo;

&ldo;你有什么事?&rdo;

&ldo;对不起，把你拖进来了。你家来人了吗?&rdo;

&ldo;来了，送了一床被子。&rdo;

&ldo;你现在还需要什么东西吗?&rdo;

&ldo;暂时不需要。&rdo;

&ldo;我判了五年，马上要走了，早上放风的时候我听人说你进来了，我急得想喊你，真的，是我害了你。你现在还好吧?&rdo;

&ldo;还好。&rdo;

&ldo;在我走之前，你有什么事的话，喊我就行了。&rdo;

&ldo;好的，我知道了。&rdo;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把头缩下去，早上来放风的于干部已经从岗楼里出来了。他看见了我们。我跳下来说：&ldo;老于看见我了。&rdo;

张定邦说：&ldo;要是老于来问，你赶快承认，他最恨人抵赖，要是没人承认，他会把号子里所有的人都打一顿。你要是承认了，他也不会多追究的。&rdo;

老于来到窗前问道：&ldo;谁喊的?&rdo;

我说：&ldo;我喊的。&rdo;

&ldo;你为什么要喊?&rdo;

&ldo;他是我老乡，想问问他家里的事。&rdo;

&ldo;下次别喊了。&rdo;

下午放风的时候，小许趁老于在别的号子跟人讲话，武警又没注意的时候，趴在放风池的外面的地上，敲着墙，对着向外淌水的小洞低声叫着：&ldo;姚晓明，姚晓明。&rdo;张定邦机警地朝走廊上扫了一眼，答道：&ldo;在，在。&rdo;他凑到洞口，洞里塞进一包用塑料袋紧紧裹着的东西。张定邦抓过那包东西，迅速地塞进怀里。一个武警走了过来，张定邦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ldo;麻鸭，打盆水，把许文兵的那双袜子洗洗。&rdo;武警刚一走，他立即跑进号子，蹲在窗户下的死角里，拆开塑料袋，里面是两包红梅香烟和一封写给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