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个让习惯养成的好东西,一千年的时间,神族早已习惯了令黎独坐高?位,一面感慨着“怪哉怪哉”,一面请示令黎。“娘娘,异象不详,可要彻查一番?”令黎垂着眸,沉默不语。在槐安图中激进修炼这段时日,天酒的记忆果然如洪流一般悉数涌入她的识海,如今她已拥有天酒全部的记忆。她的思绪停留在一万年前神域那一场大雪。那时赤虚叛逆,三大神族无力抵抗,眼见就要攻入神域。竺宴失了他造出来的灵根,自知无法再保护天酒,便强行将火精从自己的血脉中分离,再以全部神力注入火精,想要将火精和神力给天酒,助她成为神域之主?,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与权力。可他血脉特殊,强行将火精分离,天降异象,那一月神域几乎被大雪冰封。如今又开始下雪了。令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娘娘?”玄度见她一直沉默不语,低声提醒。令黎抬眸,轻道:“不必,再过不久,一切就会?恢复如常。”众人将信将疑低语,无漾倏地看向她。令黎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回头对上无漾的视线。无漾目光不自在闪躲了一下。朝会?散后,令黎单独留下无漾:“族长随我去趟从极渊吧。”无漾心头莫名有些虚,赔笑问:“去那里做什么?都被封印了。”令黎不疾不徐反问:“是吗?”无漾心头一跳。他随着令黎来到从极渊,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一路上都十分忐忑,生?怕令黎发?现了什么,要与他找个地方摊牌。竺宴心里想什么其?实从不会?与他人说,玄度自小就跟在他身边,至今也仍旧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只是他们?狐狸一族,生?来比旁人多带了几个心眼儿,他会?观察,而且竺宴很多安排都少不了他,他暗暗联系在一起,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但君心难测,他哪儿敢泄露半个字?出乎他的意料,令黎却?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久久停在云端,沉默地俯瞰着整个从极渊。从极渊看起来风平浪静,一丝魔气也没有。无漾不知她在看什么,但他不敢多话,只能跟着沉默,狐头保命。一直到离开,令黎都没有开口,无漾暗中长长吐了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神君的诛魔阵,族长以为如何??”令黎忽然转头看向他。无漾那口气刚刚松到一半,闻言整个人措手不及愣住。但他的反应也是迅速,立刻挂起一副天衣无缝的茫然:“什么诛魔阵?”令黎的眼睛直直看着他,闻言笑了笑:“我还以为族长知道。”无漾继续装傻:“知道什么?”他有一个严格的父亲和板正的兄长,他生?在这样的环境,自小修的就是油滑两?个字。看似风流散漫,却?滑不留手,什么事?情只要他不想说、不想做,谁说都没用。竺宴除外……毕竟什么油滑,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好在令黎如今还无法动用这样的武力值。令黎不再说什么。回到扶光殿,雪已经停了,竺宴正在等她。他一身青衣,负手立在院中,槐安图在他面前展开,漂浮在虚空里。令黎停在门边,没有走近,安静地看着他。她近来才发?觉,他真的清瘦了好多。不知道是因为日日相见,还是之前一直对他心怀怨怼,她竟没有发?觉。他的肤色一向白,如今再多几分苍白倒是不显,只是皮肤更薄了,白得透明,多了一丝破碎的美。他见她停在远处一动不动,提醒道:“开始吧,今日已经迟到。”令黎这才恍觉,在监督她修炼这件事?上,他其?实一直很严格。说了每日就是每日,说了几时就几时,从不放纵。只是从前他用两?人亲密的嬉闹掩盖得很好,她甚至一直以为他是无聊,无所事?事?,所以才会?每次都进图中“陪伴”她。如今少了那层温存的掩饰,她恍然大悟,与其?说那是陪伴,不如说是监督来得更贴切。她道:“我当年在学塾时尚有休沐,如今竟是连个休沐都没有了。”竺宴一怔,立刻反省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令黎缓缓走向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眷恋:“我还记得我刚来神域就进了学塾,那时候遇见休沐,你还会?带我下界去玩。”她走到他面前停下,抬眸凝着他:“有一次,我们?遇见妖族举办婚礼,所有的妖都来了,花妖还搭了个很美的……”她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了,卡在这里。竺宴情不自禁接道:“花桥。”“对,花桥!”令黎笑了起来,“漂亮极了!”她又道:“不过不及我们?的婚礼漂亮。”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后,竺宴问:“你还想下界去玩吗?”令黎眼睛一亮,重重点头:“想!”人间今日是元宵节,他们?一同去往凡界。原以为凡间的战火与瘟疫刚刚过去不久,喜庆的节日里也多少也会?带上悲伤与冷清,然而出乎令黎意料,今年的灯会?比从前更加热闹喜庆。凡间正是下雪的季节,满城落雪,灯会?开在雪里,皑皑白雪衬着一盏盏明亮的灯火。百姓们?在街上穿梭,摩肩接踵,走得格外缓慢。令黎与竺宴身披斗篷,行走在人群中,耳旁充斥着商贩热闹的吆喝和行人的欢闹。人太多,两?人都被冲撞了几下,险些被冲散。令黎主?动拉住竺宴的手,他的手冰凉,甚至下意识地僵了下。自从看过应缇那封信,他们?就再也没有过肌肤之亲。陡然的碰触,竟如隔世?一般恍惚。竺宴转头看向她。令黎回头,笑盈盈道:“听说人间的元宵节是少年少女相看对象的日子。”竺宴的心重重撞了下。令黎却?忽然眨了下眼:“那我们?今日便假装是兄妹吧,行么,哥哥?”竺宴:“……”竺宴顺手从路旁的摊贩手中接过一顶面具,面无表情盖在自己脸上,大步走开。令黎被他一拉,被迫小跑跟上去。结果两?人拿了东西却?没有付钱,被摊贩大声吆喝着追了一路,最后被热心百姓拦下,被迫承受周遭投来的指指点点的目光。摊贩被人群推挤着,慢了几步追上来,看起来很是费了一番力气,一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指着令黎与竺宴:“我说你们?两?个,看起来体体面面的,怎么买了东西不给钱啊?还钱!”竺宴脸上挂着一顶冷冰冰的獠牙面具,闻言淡定?朝令黎一点下巴:“找她。”令黎:“……”他的眼神好像推卸责任,她想反驳,但无奈,钱袋确实在她身上。她掏出钱付给商贩,商贩念叨了一句:“小姑娘下次买东西记要得付钱啊。”竺宴甚至道貌岸然接了一句:“舍妹顽皮,回去定?严加管教。”令黎:“……”刚才到底是谁走得飞快啊!令黎扭头就走。竺宴走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喊了一句:“走慢点。”令黎只当没听见。竺宴忽然冲她的背影道:“长兄如父,听话。”令黎差点扭了脚。她回头,慢吞吞看向他,喊道:“爹爹,快点。”竺宴:“……”最终这两?人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却?因为混乱的关系,再次惹来周遭百姓异样的目光。他们?频频看来,目光里还明晃晃带着警惕和猜疑,饶是令黎脸皮再厚也逛不下去了。她原本还想去凑热闹猜灯谜,给她那个便宜“哥哥”赢一盏花灯回来,最终还是被迫避开人群,往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