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几年了?云姐儿,阿爷当初将你祖母送到乡下庄园却留了周柏在身边,确实是有存了些指望想让他求着改过自新。可不曾想,他却选了服用金石散方……他第一次冲到街上胡言乱语时,确是看管不严,但后来却是我交待了管家,若是他要跑出去就追追,让他尽量地发了散……”
“你道是为何?”,周显苍凉一笑,道:“他若喊一次就死了,世人多半以为他喊得那些个是真有其实。因此,我才让他多喊上几次……现在满霍城都知道他是个服散的疯子,那些悖乱之语也就不攻自破。然后,他愿自寻死路也就自去吧……”
父子相互算计,但是始终不忍心下手杀子的周显还是棋差一着。
“二伯确实大多时候都是在装疯!”,从几次的冲街到这次伤害周慎都作了假,更让曼云感到了周柏的无情。
“就刚刚他也始终没跟我明明白白地认过了一句错!从梁州就开始服散……这么一讲,等他治好了,从前的悖行都没法再行追究……吃药后连自己亲子都会杀的人,奸杀上些个贱婢,根本就无足挂齿……”
周家诸子,周显对周柏罚得最重,就是因为他这种对人命的漠视和死不认帐的执拗。可是硬别了几年,更狠得下心的周柏还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得回了自由。
其实只要一点毒就能结果了任何人的性命,这样的话,绕在曼云的嘴边没法说出来。
眼前的周显白发苍苍,皱纹满面,脸和手露出的部位已生出了星星点点的老人斑。垂垂老矣,再撑着也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师父徐讷在不久前看诊时才私下说过的判语。让曼云心生凄意。
周显自个儿说过,他在朝中没办法装聋作哑地呆下去。是因为一些底线不肯破。在对待家事上,也是如此。
对周柏。他再恨再怨,做到最狠也只是看着他自寻死路了。
“阿爷!不打紧的,哥哥们与曼云也都大了,而且二伯被关了几年也应当会有所顾忌才对。放他出来,也不全是坏事,眼瞅着二房的几位兄姐都正当了婚龄,有个正常些的爹爹在,不也有利于他们的婚事?”
曼云甜甜一笑,握着周显的手尽拣了好听的讲。
周显舒开了眉头。摇摇头道:“如何也指望不了他,就当是多个摆设好了。”
说是无所谓,但老头儿心里对曼云的所讲也早有盘想过,二房毕竟是周家现在第三代最多的。
此前,二房庶长女周曼妙的亲事,就受了家中疯爹的影响。好在周家累世声名,又硬扯了曼妙是由嫡母高氏亲自教养的,才把她嫁到了霍城白寺镇的一户家境平常的读书人家。
二房庶女周曼清与四房嫡女周曼妍同是十七岁,曼妍已定了亲。曼清的亲事却有些为难。除却嫡庶,周檀比之周柏,也更有亲家缘。
“阿爷!你要想着慎哥儿也快要说亲了,他可是二房嫡子呢!”
“这次慎儿伤得不轻……出主意让他去找你二伯的是高维!”
“是!”。周曼云使劲地点了点头,道:“那高家表哥倒也是个惹事精!”。
有些过度使力的厌恶,显然起了反效果。周显反捋了须,赞赏道:“处事是毛糙。但心思倒是灵动得很。”
不想再跟阿爷扯高维的曼云,撒了赖。找了个借口,径直遁了。
看着曼云袅袅而去的身影,周显独自坐着,翻出了高维前天到周府时递来的信,反复地想了又想。
信中,高恭只提了允州事忙无法细顾两子读书,长子高绩已然北上由他未来的岳家管束,高恭本欲让高维回乡静读,但清远为江运大港,学风浮华,怕孩子移了心性,才特意托到了霍城周家。
比之自己的几个儿子,一向显得清冷的高恭其实更懂得如何为官做人。所谓托子,也是细思了各种关节。周显想得明白,但也并不厌恶。在这个限度内的利用,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如果周家和高家的关系可以再进一层也是好的。
浣香院里那一身**还挡护住曼云的小少年,还是让周显心存好感。
“高维自小就对云姐儿好,而且高家家风也不错。长德连妾室也没有的,不过只有两个通房,若子类父……留在身边,再细看看也好……”,周显仔细想想,越觉心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