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各自拍了单人照,拉开天安门背景布,两人又一块拍了全身合照。交了钱接过条放好,过几天还要凭条来拿相片。时间差不多,杨文平又送萧书婉回省城。自从和杨文平处对象开始,她就递交了调动申请,自古从来升迁不好升,下调可是容易的很。得知萧书婉主动调去江田市的邮电局,上边痛快批了。现在手续基本已经办好,她在省城上到这月底,下月直接去江田市报道就行。刚才杨文平也陪她去市邮电局看了一眼。马上要出嫁,从来没有外甥女在舅舅家出门的道理,所以最近她搬回了萧家。杨文平一脸担心,“家里有没有难为你?”他作为女婿不好说丈母娘的不是,但上次见萧母,对方的态度让他印象深刻。萧书晴不过一个外人,多年来针锋相对又不是一天两天,萧书婉当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他担心的是萧母,那毕竟是她亲生母亲,哪怕再不抱希望,母亲的话还是会对她有影响的吧。这里没人,他轻轻将萧书婉的手握在手心。萧书婉摇摇头,微微一笑,“我在自己家里还怕什么?你要是真担心,到二十八那天,你早点来,我就能早点跟你走。”“嗯。”他低低应一声。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什么也不用做,谁也没说离开,无声的陪伴便已胜过千言万语。萧书婉进家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只有萧母独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喊了一声“妈”,算是打过招呼,便要回自己房间。“领了结婚证了?”萧母主动问。萧书婉停下脚步,面向沙发,点头,“是,办下结婚证了。”萧母一噎,这孩子怎么跟木头似的,见萧书婉还没动作,她只得说明白,“妈看看?”萧书婉也没有排斥,走近沙发,拿出杨文平让她保管的结婚证。萧母看的仔细,尤其“萧书婉”三个字上,手指拂过,又怕弄污了自己,堪堪停下,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她终于找回女儿的模样,一眨眼,竟长成这么大,要结婚成家了。她眼底有恍惚湿润,抬头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拿好,收起来吧。以后做人媳妇端是没做姑娘时轻松的,要是在杨家受了委屈,尽管回来。”萧书婉不想最后几天在家里多事,可听到这句话,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嘲讽,“不说杨家是明是非讲道理的人家,就是我做媳妇再难,还会比做姑娘在家受的委屈多吗?”你爱过我吗“婉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怨我?”萧母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自从你回来后,我供你吃穿读书长大成人,事事顺着你,你怨我?”所以给够了吃喝,就是合格父母了?萧书婉从不对无谓的事情抱希望,但在这一刻,母亲斥责的眼神中,还是委屈的想哭。“给了吃喝饿不死就得对父母感恩戴德?妈,你爱过我吗?”羽睫轻眨,一滴热泪滑落,“我见过你爱大哥,大哥上军校不让回家,你寒冬腊月坐三天火车,扒着墙头,哪怕什么也看不见,也想离他近一点。我也见过你爱二哥,二哥在学校打架从二楼掉下来,骨折住院,省医院没有药,你连夜背着他去京市求医。”“甚至对于萧书晴,一个被调换而来的养女,你都拉着她站在我面前,求我原谅,凭什么呢?”萧母长舒一口气,再次坐下,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明白,“你是在怨恨晴晴……”一句话让萧书婉的心再度凉了,还是这样,从来如此,每每都是这个语气,那种对她心胸狭小,上不得台面,看不下去的语气,那种轻淡的神情,好像她就是一个无理取闹,不分轻重的小孩。“我不该怨恨她吗?妈,我叫你一声妈,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有没有对我期待,你总说和爸爸情比金坚,我是不是你们爱情的结晶。”萧母眼神一闪,想起了当初得知他怀孕时,萧父激动开心的场景。“然后呢,我被你丢在村子里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放下可能就永远找不回了。本来我可以在你们的关爱中无忧无虑长大,但结果呢,我从记事起就没一天不挨打,萧书晴呢,她在我爸妈的呵护中,没受过一巴掌吧。”“我自己走路还不利索的时候,就得在那个家看顾弟弟,因为弟弟乱跑摔到鼻子,我被人用柳枝在地上抽。那时候萧书晴在干吗,你是不是也折了三月柳枝,为她编花环?”“我小时候就因为说了一句,也想吃鸡蛋,一巴掌牙齿都被扇掉了。萧书晴这时候在干什么,是不是全家所有的鸡蛋都供着她随便吃?”“我一天只吃一顿稀饭,去拔草饿晕在地里,因为这样回来晚了没给家里做饭,被关在门外,不许进家,只能缩在麦秸垛过夜。那时萧书晴在哪呢,她是不是被抱在妈你的怀里,哄睡觉?”“我夏天中暑躺在后地里,没人管,只能自己醒来爬到浇水的沟渠里捧水喝。萧书晴呢,你是不是早就带她去买了冰棍,吹上了电扇?”“我身上出红疹,大冬天下着雪被赶出去,说我出的是天花会传染人,无处可去,我只能跑到破庙里,躲在泥胎塑下,险些冻死。而那个时候萧书晴在干什么,她坐在火炉旁,躺在温暖的棉被里睡得正香。”萧书婉一想起来心里就酸的停不下来,“这一切,萧书晴享受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我的。她偷了我的人生,我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多吃了他家几口饭,而是我命硬。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却还要我原谅,要我大度,她得了所有好处,却反而成了受害者。妈,你觉得这合理吗?”萧母从没听她这么详尽的说起以前的生活,一时讷讷,“可,可那时候晴晴也还小……”“小?呵!”萧书婉笑里藏尽讽刺,却不知是笑萧母,还是笑自己跟糊涂人多费口舌,多此一举。“当年我回到家的时候,害怕忐忑又自卑,不敢多说一句话,萧书晴带我出去被大家嘲笑土包子的时候,也小吗?”“夜里起来,朝我泼凉水的时候,也小吗?”“站在楼上要跳楼,躺在屋里害刂腕,把我逼走的时候也小吗?”“在学校里欺负我,陷害我,甚至去年把给我介绍的男同志威逼利诱,甚至勾搭走,也没长大吗?”“妈,你在医院里抱着萧书晴,要我搬去舅舅家的时候,还记得我是你十月怀胎的亲生血脉吗?”萧书婉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这真的是生她到这个世界的亲生母亲吗?“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养女,才这么不得你们喜欢。才能让你们宁愿守着个冒牌货也不要自己的亲孩子。”“我是恨死了养母,但有时候又在想,我为什么不是她亲生女儿呢。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被溺死,敢调换孩子,一生不见。”“她从来不掩饰我是养女的事实,她打骂成性,刻薄至极,却说要是她孩子过得好,自己做牛做马都愿意。她有天大的罪,但她是个好母亲,这一点,你活了半辈子也比不上她。”“你拿我跟那个疯女人比?”萧母一想起当年见到的在地上打滚,却一见萧书晴怎么也不撒手的女人,就来气。萧书婉不想再翻出这些旧事,妄图叫醒睡不醒的人,反倒气着自己,“萧书晴这个人站在我面前,本身就是原罪。”“你宝贝不放手,就要管好了,我嫁出省城,不是怕了她,是不想再让她霍霍我下半生。”否则,我让她有来无回。后一句话没必要说出来,真正的狠不在嘴上而在手上。直到客厅再次恢复安静,萧母全身泄力,跌在沙发上。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一脸复杂萧父,显然萧书婉的话他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