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书婉应下,“一会我去正邱县,把文平叫回来。”家里出这么大事,他身为现在杨家唯二的男子汉,不能不露面。她一瞬间想了很多,现在当着大家面不好说,只能一会单独和杨文平讲。萧书婉用陶罐在炉子上熬了一把小米粥,打算让丫丫喝的,但是丫丫现在已经吃不下东西了,靠每天为她打一瓶小液体和抗生素吊命,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杨媛最近正是忙碌时候,走不开,不能和他们一块去,她临上班出门前,拿出一百五十块钱出来,“大嫂,我这两年隔俩仨月就和四哥一块,给你们寄钱,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就是说加上我手又松,花钱大,手里没存下多少钱,现在我这个当姑姑的,有心无力,只有这么点,给丫丫添两个药钱,大嫂你别嫌少。”先前她在省城借给了党大姐六七十,如今这一百五拿出来,这两年挣的工资,就剩下她身上装的十块了,铁钱盒子也见底了。只有那次坑别人的钱还有二百,一直没动,被她包好藏起来了,那是她的老本,除非她住院要死了,否则不动。余慧怎么嫌少,只要肯救她的孩子,别人给她一分,她也会感激涕零。萧书婉去正邱县找杨文平,他二话不说,先请了一个月的假,跟着萧书婉往回赶。一路上,也具体听说了丫丫的全部事。“大哥该回来的,哪差这几天,什么比得上孩子命重要。”下了车,两人没回家直接去火车站,最快的今天晚上十一点有一辆北上的列车,再往后要等明天夜里一点。杨文平买了三张今晚的票。又去邮电局打电话,这次等的久,快半个小时才接通电话线,杨文平对电话那头好声好气报了团营连队号,麻烦人家叫一下杨文庆。但是又等二十分钟打过去后,竟被告知,杨文庆被关小黑屋正写检查呢,不能来接电话。杨文平放下话筒,心里止不住担心,这个小黑屋写检查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严不严重,最后会怎么样。萧书婉握住他的手,两人坐在邮局长椅上,久久无言。最后杨文平嘱咐妻子,“回家以后,不要说大哥的事,就当我们没打过这个电话。”妈现在为丫丫的病本来就很着急,要是再知道大哥正做检查,他真怕父母两头担惊受怕,急出好歹来。至于大哥,杨文平抱头长舒一口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天高路远,鞭长莫及,只能听天由命,希望大哥没事。他们到家已经下午两点了,只有余慧抱着丫丫坐在床头,杨爸杨妈都出去借钱了。杨文平靠近,轻扯了下小棉被,“丫丫,我是叔叔,丫丫,能听到叔叔的声音吗?”丫丫没有半点反应,呼吸几乎轻不可闻,小小的孩子,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只剩个高高的额头撑了一层皮。杨文平眼下一热,忙别过脸去,不忍再看。中午余慧做的饭,她不知道平常家里怎么吃的,也不好乱翻柜屉,就拣厨房明面上的东西,热了早上都没怎么吃的三个半杂粮馒头,院墙根下靠竖着几颗葱,她抽了一颗,配点麦秸垫子下堆的包菜,做了一锅菜叶汤。做好后没掀锅,余火热锅放着。萧书婉杨文平还没吃饭,见杨爸杨妈没回来,不打算等了,杨文平去盛饭,萧书婉叫余慧,“大嫂,你也没吃吧,吃两口吧。”余慧木然地摇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吧。”自从丫丫长期住院后,杨文庆和余慧夫妻二人有一口没一口的,有时候一两天还吃不了一顿饭,慢慢的,两人饿也不想吃,吃不下了。筹钱出发萧书婉为杨文平准备出门的干粮,和杨妈在一块,大概率是不舍得在外买东西吃的,提前从家带点干粮,能吃几天是几天吧。她从酱缸里舀出一碗生酱,准备加点葱花辣椒做罐辣椒酱,让他们带着吃。把墙根下的几颗葱剥好擦洗,准备都给他们带上。又打俩鸡蛋,烙一沓鸡蛋饼,有酱有葱配上饼,这就是出门上好的干粮。萧书婉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杨爸杨妈回来了,自从昨晚到现在,老两口脸上的皱纹就没舒展过。“爸妈回来了,中午吃饭没有,新做的酱和鸡蛋饼,对付吃一口吧。我一会做晚饭。”杨妈摇摇头,疲惫而撑着,“不吃了,老四呢。”“爸,妈。”杨文平出来,他在屋里装东西,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在外边吃喝拉撒用的,哪里不是钱,况且只有钱不行还得有票。丫丫的情况,肯定得住院,他刚才去黑市换了些全国粮票,就这还怕不够,因为谁也不知道要在那待多久。他们家只有一个旧的快变形的铝饭盒,就这也得带上,但他们三人一个小孩,总不能他个大男人跟大嫂一个饭缸子里吃饭吧,所以至少还得装个碗,筷子。干粮不用说,正做着呢。一住院,只拿俩罐头瓶盛水喝是不行的,再说天也冷,得提大暖水瓶,到那能打热水。盆子,他看了看,实在不方便装,还是多拿两条毛巾吧。其实毛巾也不一定用得上,在医院谁还有心情管那个脸。还有草纸也不能少,算了,草纸在家用还行,出门还是体面点,一会等杨媛回来跟她要点卫生纸,全家就她用卫生纸,说草纸难用,上回用完了没来得及买,她用草纸上了回茅厕,在家嘚嘚半天。杨妈看他收拾的行李,也很放心,老四是个细心人。杨媛是在胡同口遇上杨兰,一块进家的。没有抱磊磊,就杨兰孟泉两口子来的。杨兰以为大哥一家都回来了,高高兴兴过来,带两个菜还提了瓶酒,结果是丫丫病了。她抱起丫丫,喊了两声,没得一点反应,也是心里难受,眼眶里泪水打转,“大嫂,你放心,咱们家的孩子,没有说见死不救的道理,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什么也没有命重要。”昨晚本来就要喊杨兰回来吃饭的,结果杨妈想着先把买的菜放家,结果后来碰上丫丫发病就给忘了。今天走到杨兰家,她还没下班,就跟邻居说一声让人家捎话,她这才知道。她当即让孟泉回去一趟,拿出五百。当初她结婚,孟泉给了她五百,这钱家里也都是知道的,这么几年,他们两口子也挣钱,五百虽然不少,但他们有这个钱也有这个力,该出的。萧书婉看全家人都在,从屋里拿出三百块钱,“爸,妈,大嫂,这是我跟文平结婚的时候,咱家给的彩礼钱,现在缝纫机还没买,这钱我放着也是放着,给丫丫添个药钱。”别的萧书婉到底有多少钱大家不知道,但这三百是明面上,大家都心里有数的。现在公婆要砸锅卖铁借外债,她做儿媳妇一声不出,不好看。所以这三百肯定是要拿的。另外,临走前,她又给杨文平口袋里装了三百,其中二百是杨文平的钱,这是他大哥的孩子,他的亲人家人,不让出钱出力,他心里肯定过不去。要是她紧攥着这点小钱不放,因此坏了夫妻感情,就得不偿失了。反正他挣的,她都给他,在外边,他为丫丫花多少,是他自己乐意。到时候多了少了,都怪不到她身上。另外的一百嘛,算是她给杨文平回来的路费钱吧,这丈夫还能要,可不能让他出去了回不来。当然这些小九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萧书婉为他带上帽子,夜里还冷着呢。她踮脚朝他脸上亲了一口,“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夜里九点多,全家人出们送他们去车站,杨爸倒是抱着丫丫一路,直到上车才交给杨妈,“孩子,丫丫,你可得回来啊,我还等着你叫爷爷呢。”众人红着眼送他们上车,目送列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