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烟好几次路过也会着人去买上一份,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又舀起一勺,才想起章启还坐着,便道:“因为你不喜这些,我只着人买了一份。不过你可要尝尝?”她本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章启俯身,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薄唇上闪着一点润泽,豆花被卷进去。“还行。”他点了点头,吞了下去。看着他的脸近在眼前,虞秋烟没用地慌了一瞬。“你抖什么?”章启伸手帮她稳住了她端着碗的手,“怎么碗都拿不好。”“吱呀”,槅门被人推开,食楼的小二将饭菜一一端进来,冲散了屋内旖旎的氛围,虞秋烟看着桌上的饭菜,将西施豆花放到一旁,不动声色转了话题:“王爷你可知道西施豆花为何那么多人买?”她指着窗外对街上排起的长队。章启自然不关注这些。虞秋烟卖弄一般将自己之前从梁元星那听来的关于西施豆花夫妇两人的故事讲了出来。“豆花娘子没有毁容前是这条街有名的美人,不过听说数年前南市坊有富商瞧上了豆花娘子,那时,她夫君生了重病,没银钱医治,富商威胁豆花娘子卖——身,豆花娘子誓死不从,过了阵子再出现时脸上便有了这道疤,坊间都传她是宁折不弯,自那之后生意愈发好了。”虞秋烟推开窗,伸手,又指了指那西施豆花铺子内背对着人的男子:“那个便是她夫君,听闻曾是个秀才,他脸上也有道疤。听闻他治好了病后,豆花娘子见到他面容俊朗,时感心中难过,更是疏远于他,自请归家,她夫君得知她心中有碍,心疼豆花娘子,便自己在脸上划了两刀,并以此为誓,不离不弃……”“王爷不关心此等市坊闲事,也是情有可原。”这等市坊闲事,真真假假,虞秋烟也不过是听个热闹。她讲完,抬头见章启无动于衷,不禁凑上去。女子的吐息在咫尺之间,她问:“若我是老板娘,王爷会为了我划伤自己的脸吗?”章启视线落在她身上,低眸看向她唇间一抹艳色。“本王不会叫你处于那样的境况下……”可话才说出口,他眉头忽然蹙起,他不是神仙,要如何保证虞秋烟时时刻刻没有危险,她不似他,没有任何武艺。更何况宋成毓的前车之鉴在前……虞秋烟原本也只是想逗逗他,转身要离去时被章启捏住了手腕。他神色郑重:“不过皮囊罢了,若真有一日需要,不算什么。不过……”他顿了一下,耳尖泛起一点红,“若本王划伤了,你可会嫌弃?”毕竟他好好的,尚没有伤到脸,都不敢妄想凭着一张脸便蛊惑到她。他以前便是那样,只敢远远地看着,害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她不喜,会叫她为难……“如果只是用一张脸换得与王妃厮守,本王求之不得。”前世,章启便一直戴着面具,他说他貌丑难以见人,世人畏他,怕他,可玉面修罗,玉面二字不虚,这张脸怎么也称不上貌丑。虞秋烟之前就想过为什么他会戴面具,或许他是不愿意以真容见她,要么是因为他面上确实受了伤,若真是受了伤,那受伤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因为救她。她前世因吸入过多毒烟,重伤全在内脏,外伤并不算严重,那么章启呢。他只身闯入火海,在那般大火,一个人要护着另一个人全身而退,结果可想而知……虞秋烟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不忍心看章启这样。她伸出手将桌上的豆花推开了去,撑着桌沿站起身,揽住了一旁的章启,“不会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她哑着声道。楼底下豆花娘子夫妇二人,面上的伤疤显然并没有得到妥善治疗,深褐色的疤痕横贯半张脸。章启垂下眸:“本王以前没有伤到脸的时候,你便离得远远的,若本王当真成了那般模样,只怕你更要退避三舍……”虞秋烟叹了口气,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不怕的。王爷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怕。”“先前在画舫时,你便有些怕本王……”“……”虞秋烟不过一时兴起提了这个话题,却没想到最后没逗到章启,竟还惹得章启旧事重提。她因着前世的缘故又于心不忍,哄了好久。而章启也越发会得寸进尺了,一直到回府后,到入了夜,仍旧这副模样,还总是提先前的事,像是积聚了很久的怨言。不凶狠,却如涓涓细流,不容忽视地叫虞秋烟察觉章启那一点点暗含的不满和委屈。他在言语上闷声不发,但行动上却像是找到了倾诉点,一直存心磨人且难耐……虞秋烟看着压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身边的男人脖颈拉长,袒露的身上壁垒分明,他另一只手还在背后四处点火……忽然有些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般地步的,她就像是戏台上那一把被压着出声的二胡,章启是那调音拨弦之人……难耐时,她不爽快地拧起眉,看着身侧拉长的脖颈,不容置疑又带着一点凶狠地咬上去……-连着数日在郊外骑马,兴许是吹了风,晨起时,虞秋烟忽感身体不适。她本就体虚,章启有心替她调养。连着数日,每日都让厨房做了药汤来,说是暖身子补气血。只是那方子一尝便知道是戚鼎开的,虞秋烟没想到重生一世,还是没避开。“难喝!”她才喝完半碗眉头就没舒展过。赏云瞧见了,纳闷道:“王妃以前吃块蜜饯也能咽下,怎么这几日喝得这般难受。”戚九瞧见了,道:“王妃,眉头皱多了可不好看了,奴婢见过的,有人常年喜欢皱着眉头,年纪轻轻就跟小老太太一样。”她说罢,还面含忧色:“王妃这般好看,可不能再皱眉了。”小老太太……虞秋烟听完愈发心梗。她算是知道前世为何章启没让戚九来照顾她了,而是另外挑选了丫鬟。“你以为我想皱眉头么,你兄长开的药,真是……一如既往。”虞秋烟将药碗推开了些,剩下的一半实在难以咽下。前世她就觉得戚鼎开的药忒苦,还只当是因为她病重需喝苦药,却没想到连日常调养的药都这般难喝……“许多大夫会添一些甘草调和味道,但兄长觉得那样不好,确实是会苦一些。”戚九解释完,问道,“王妃以前也喝过兄长的药?”“没……”虞秋烟转开视线,想起另一件事,便问戚九,“我先前让你去问的,你可打听了,你兄长对面上烧伤可有法子医治?”戚鼎太多聪明,虞秋烟不敢在他面前问太多,怕露了馅,所以两日前便只从戚九这旁击侧敲问了问。“若是大范围的灼伤,只怕很难去掉疤痕,但兄长说他有缓解疼痛的法子……可是王妃认识的人烧伤了?”“嗯……”虞秋烟点头。“王妃为何不自己问兄长?”章启走进屋来,听见了两人谈话,疑惑了片刻的:“要问什么?”他这话是对着虞秋烟问的,戚九正琢磨着是否要回,虞秋烟抢先插上话:“问……问戚鼎能否将药调一调,也忒苦了。”她嘴唇翘起,将桌上的药碗往前推了推,白色的瓷碗里一片浓稠的黑色。章启挨着虞秋烟坐下,五指微微屈起,用手背碰了碰碗沿,尚有余温,便执起白色瓷勺,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虞秋烟顺势含住了他喂过来的药,格外乖顺,咽下的那一瞬还是被苦得皱紧了眉头。“蜜饯,蜜饯!”她咧了一下嘴。本该觉得她娇气,可章启还是鬼迷心窍地任由她驱使着,回过神来时,手已经将桌边寥寥无几的蜜饯递到她唇边……一碗药尚未喝完,一碟子蜜饯都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