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刚回过头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按钮打开候诊室的电动玻璃门,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刚才,刚才看见的那几个背影,怎么恁地眼熟?
忍不住再度把目光转向窗外,荆劭的目光忽然在街对面凝住了。那是家什么店?看上去很小的样子,窗子和门都是玻璃的,有一格一格白色的木格,门口搭着个小小的蓝色遮阳蓬,窗下放着张复古的木质长椅,深秋的阳光金黄温暖,洒在上面,美丽如同油画里仙德瑞拉的小木屋。
围着店门口,正在七手八脚地挂招牌的那堆人,居然……居然……谢晚潮?!
荆劭一把推开了窗子,迎面而来是鞭炮燃尽的硝烟味,熏得他一阵喘不过气来,没错,是晚潮!他这一阵子正满世界找的那个,没心没肺的谢晚潮。
只隔一条街,就在他对面,晚潮正在背对着他打量刚刚挂上去的招牌,那招牌上面只有三个珠圆玉润的大字,“佛跳墙”!
什么叫佛跳墙?她在这里做什么?荆劭看见站在晚潮旁边的竹青跟思甜,她们不是说朋友开店,所以请假跑去祝贺的吗……朋友开店!他心里一跳,不会……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晚潮吧?!一定是。除了她,还有谁,会让竹青跟思甜这么大的胆子,跷班跑去帮忙?
她开店,就在他对面,连竹青和思甜都知道,就只有他一个,被蒙在鼓里!
晚潮那个背影,穿着清慡的白衬衫和粗布裙子,阳光照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泛起一层美丽的光泽。这还是头一回,看见晚潮也会穿裙子。也许就因为这样,那个温暖熟悉的背影,在这一刻,在他远远地眺望里,忽然带来一阵陌生的心动。
其实跟晚潮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留意她的背影,所以不知道原来是这么的好看。倒是她,总在他背后嘀嘀咕咕,大声小声的。
竹青跟思甜一左一右在她的身边,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三个人一齐笑弯了腰。荆劭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她就这么开心?完全把他忘在脑后?难道这些日子,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坐立不安地惦记着,就只有他一个人心烦意乱?
是啊,没错,忘记他,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然还能怎样?他只不过是她的医生而已,充其量算得上是个朋友,即使那天没有钟采这回事,晚潮也迟早都要搬走的。怎么可能,她会留在他身边一辈子?错的那个人其实是他,明明平静清闲的日子,怎么就不肯好好地过?嫌泡面太难吃,嫌电视节目太无聊,嫌房子里太安静……到底他是怎么了?
看看现在,晚潮已经在对面开店了,他还傻瓜一样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她开店,不关他的事?不用他帮忙?宋竹青跟李思甜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些什么东西,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瞒得他滴水不漏。
谢晚潮,她有种,居然真的就只当他从来不认识!
“喂!邢医生!”有人突然在他身后,大力地拍他肩膀,“外面有什么,看了这么半天?”
荆劭一回头,背后一张红光满面圆圆胖胖的脸,正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这些年原来你跑这里躲着来了,难怪我回中心医院去找你,都没人知道你下落。”
荆劭不禁愕然,这是谁?明明不认识,还说得这么熟络,兼且热情万丈地拉着他的手,就差没扑上来拥抱了。都不等他回答,这位老兄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幸好前些日子,遇见一个朋友,他说这边有间诊所实在不错,只动一次刀,就治好了他这些年到处奔波也没治好的老毛病。正好我这阵子也头疼,就问了一下是哪一家,结果他说是荆劭外科诊所!呵呵,总不会是同名这么巧吧?所以我二话没说就跑来看看,嘿,运气还不错,真的是你……”
“等一等,等一等!”荆劭总算等到他说话稍有空隙的时候,打断了他,“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得我了?!”对面的老兄比他还要惊讶,“我啊,荆医生,我是宋英勋——三年前,就快死了送到中心医院急诊室,他们连夜把你叫回来做手术的那个啊……你不记得了?怎么会?就是、就是颞动脉肿瘤的那个宋英勋!”
荆劭找回一点印象,是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个颞动脉肿瘤的病人到底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他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也难怪你认不出来,这几年,我足足胖了五六十斤。”宋英勋拍着自己的肚子,“腰围都三尺半了,那群朋友都叫我宋胖子。没办法,谁叫我这辈子没别的嗜好,就是爱吃呢?”
荆劭没心情跟他扯这些陈年旧事,回头再看窗外,晚潮她们已经不见了。
“荆医生,这次来,我是有要紧事跟你商量。”宋英勋又开始聒噪,“知道你忙,但是无论如何先借我五分钟。”
荆劭只好听着。先借五分钟?这位宋英勋一开口,就足有五分钟以上不停歇,他不借也不成啊。
“有句老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那场要命的病被你治好之后,就跟几个朋友去了俄罗斯做汽车生意,好好捞了一票,存够本钱,又回来炒地皮……老实说荆医生,荆老弟,我不是当初那个手术费都交不起的穷光蛋了。想想那时候,差一点被人家直接塞到停尸房里去,幸好你帮忙担保了手术费,不然,我哪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