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朱怀镜独自在黑天鹅休息。家里没法过,他尽量呆在外面。好些日子没睡个好觉了,这回睡得很沉。听得门铃响了,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钟了。准是舒天接他来了。开门一看,正是舒天和杨冲。朱怀镜说声进来坐吧,就去洗漱。
下午在梅园宾馆有个会,三点钟开始。既然退了,就索性再返二十分钟。迟一分钟去,算是迟到。迟二十分钟去,算是处理重要事情去了。他让舒天接通周克林电话,&ldo;克林吗?你招呼一下同志们。我有个事没处理完,再过十来分钟到。&rdo;
朱怀镜掏出烟来,问杨冲抽不抽。杨冲嘿嘿一笑,说:&ldo;我响应您的号召,戒烟了。&rdo;朱怀镜摇头笑笑,自己点了烟。
舒天说:&ldo;朱书记,向您汇报个事。中午我同杨冲处理了个小事。&rdo;
朱怀镜笑道:&ldo;什么重要的小事,得向我汇报?&rdo;
舒天说:&ldo;是个小事,可还得向您汇报。陈昌云同陈冬生打了一架……&rdo;
&ldo;陈冬生?畜牧水产局的副局长?&rdo;朱怀镜问。
&ldo;正是陈副局长。&rdo;杨冲答道。
朱怀镜说:&ldo;这就怪了。一个进城开店的农民,一个畜牧水产局副局长。他们怎么可能打起来?&rdo;
舒天笑道:&ldo;为您朱书记打架。&rdo;
朱怀镜睁圆了眼睛,认真起来,问:&ldo;怎么回事?为我打架?&rdo;
舒天和杨冲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事情原委,真有些滑稽。原来,今天中午,陈昌云的杏林仙隐照样来了好多客人。陈昌云好生高兴,喜滋滋地挨桌儿敬烟。通常是客人进门时,他给每人敬上一支烟;客人快吃完了,又去敬支烟。这本是乡下红白喜事的规矩,用在生意上,也很得人缘。有桌客人,看上去派头就不一样。眼看着他们吃得差不多了,陈昌云特意拿了包好烟,笑嘻嘻地过去敬烟。却听得有个人在说朱怀镜的坏话。话说得很难听,舒天和杨冲也不敢原原本本地学。陈昌云听了,马上就说话了:&ldo;各位老板,你们说别的领导,我不知道。要是朱书记,他可是位好领导啊。&rdo;
有人马上接腔:&ldo;你算老几?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rdo;
陈昌云也就黑了脸,说:&ldo;我是个普通老百姓,算不了老几。朱书记,算是我的朋友,我了解他。你们说他坏话,我就得说两句!&rdo;
&ldo;朋友?你也不照照镜子。&rdo;&rso;那人打量一下陈昌云,嘲讽道&ldo;不就是送你一顶旧帽子吗?弟兄们你们看,他头上这顶帽子,正是朱怀镜戴的那顶。&rdo;
陈昌云发火了,一捶桌子,吼道:&ldo;我捅你娘!&rdo;
这就打起来了。有人报了警;陈昌云就被抓了起来。陈昌云在派出所里打电话给舒天。舒天急了,忙约了杨冲,一道去了派出所。正是关云从此发迹的牛街派出所。舒天怕陈昌云吃亏,人还没到,电话先打过去了。派出所的听说是朱怀镜的秘书,倒还恭敬,忙说你不用亲自来了,我们把人放了就是。舒天却说:&ldo;我们就到了。&rdo;
老远就听得陈昌云在里面骂骂咧咧,派出所的没人吱声。舒天一去,就问。&ldo;对方人呢?&rdo;
干警说:&ldo;他们把人送到这里、说清情况,就走了。&rdo;
舒天响客气。说道:&ldo;他们同陈昌云,不就是打架的双方吗?事情没理清楚,怎么可以让他们先走了呢?是什么人?&rdo;一问,才知道中间有位是畜牧水产局副局长,陈冬生。听说有陈冬生搅在里面,舒天就慢慢缓和下来。他怕给朱怀镜添麻烦。说了派出所几句,就把陈昌云带回来了。
&ldo;朱书记,我们一来急着来接您,二来怕这事让您不好办,就没有过分追下去。您说怎么办,朱书记?&rdo;舒天问。
&ldo;我们走吧。&rdo;朱怀镜站起来,&ldo;舒天你同陈昌云说说,别人说什么,要他装聋作哑。我朱某人怎么样。不是谁在外面乱说就算数的。&rdo;
去梅园的路上,三人都不说话。朱怀镜不想过问这事,别让人看得太小家子气了。不过这事又让他长了心眼。陆天一的死党,必须清理掉的。只是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吧。
在会议室门口,正巧碰见陈冬生,拿着手机,急匆匆地出来,想必是接电话。他见了朱怀镜,忙笑笑。朱怀镜也点点头。朱怀镜的身子在门口一出现,会议室马上静了下来。这是个有关部门一把手参加的专题会,没多少人。朱怀镜往沙发里一坐,环视一圈,问:&ldo;克林同志,会议通知是怎么下的?不是让有关部门一把手参加吗?我看来了很多副职呀?&rdo;
周克林摸摸脑袋,支吾道:&ldo;这……&rdo;
没等周克林说下去,朱怀镜说:&ldo;有个纪律,不用再宣布的。我今天重新宣布一下。地委发会议通知,各单位就得按通知要求到会。请到会的有关单位副职注意,请你们马上离会,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同一把手联系上。会议再推迟二十分钟。今后凡是要求一把手参加的会议,如果一把手不在家,各单位接到通知后,要马上报告。派副职到会,先得由地委同意。&rdo;
本应一片哗然的,却是鸦雀无声。好几位副职,彼此望望,站了起来,提着包往外走。陈冬生接完电话,走了进来,回原位坐下,笑眯眯的。他忽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立即就不自在了。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傻笑。周克林忙过去,同他耳语几句。陈冬生便提了包,走到朱怀镜面前说:&ldo;朱书记,情况是这样的……&rdo;
朱怀镜望都没望他,只是低头批阅文件,说:&ldo;我不管会务。&rdo;
陈冬生还想说几句,周克林忙轻声叫住了他,&ldo;小陈你怎么回事?马上去打电话,让你们一把手来。&rdo;
缺席的几位一把手很快就到齐了,尽往后排坐。朱怀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抬起头来,说:&ldo;你们都往后面坐干什么?是怕我吃了你们,还是要同我划清界限?都往前面坐吧。&rdo;
都坐好了,朱怀镜接着说:&ldo;请大家记着今天。整顿梅次干部作风,就从今天开始,就从你们开始。按要求到会,这是最起码的纪律,有的同志却做不到。那么哪里还谈得上服从组织,服从领导?这个问题,今后还要专题强调。好吧,正式开会吧。&rdo;
头头脑脑们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低头记着笔记。忘了带笔记本的,也低头在纸上装模作样划着。几位没带笔的,就手足无措了,几乎急出了汗。朱怀镜没说上几句,突然停下来,说:&ldo;克林,你去拿二十支笔,二十本笔记本来,每人发一套。&rdo;
朱怀镜又不说话了,低头继续批阅文件。他想今天既然开了张,就严厉到底。领导干部中间这股拖拖拉拉、自由散漫的风气是该整一下了。却忙坏了周克林,急急忙忙给地委办打电话。
笔记本倒好说,只是一下子哪里去找那么多笔?一会儿,笔和笔记本都送来了。笔记本是地委办统一印制的那种,笔却是铅笔。圆珠笔、钢笔,五花八门。大家都笑眯眯地接过笔和本子。那些自己带了笔和本子的,不好说不要,有的就将笔和本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有的就很张扬地收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