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言语很少的弟弟怎么变成这样了。疑惑不解的婷婷想起上次拆房得了补偿款,自己曾建议他做点小生意,他不听,偏偏和一个什么朋友合伙做烟生意,结果血本无归。现在又要和人合伙做生意,想到这里,婷婷脱口而出:“上次你亏得一分没有,现在你又要去做什么生意,莫说我没有钱,就是有也不敢借给你去冒这样的险。”
三奴狗突然站起来,朝摊位狠狠的踢了一脚,然后指着婷婷大骂:“好啊!有钱不借是吧?我不要你的臭钱,你这忘恩负义的婊子!我们龚家白养你了!”
婷婷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晶晶抱着妈妈边哭边骂三奴狗。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住在对面的南凤连忙赶过来拉着三奴狗手臂往外拖,三奴狗边走边骂骂咧咧。
这时,一个背着相机的记者路过这里,他挤进人群,见坐在摊位前的婷婷一脸苍白,两眼发直,便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婷婷紧咬嘴唇,慢慢的吐了一句话:“谢谢你!”
南凤把三奴狗拉走了,跑过来对记者大声说:“不要多管闲事,人家是一家人,是姐弟俩。你走吧!”南凤边说边推搡记者。
记者听说是一家人便走了。
八九年除夕这天,因为不愿见到三奴狗,婷婷没像往年哪样给父亲送年货,
大年初一,婷婷心里很不安,她拿30元钱对晶晶说:“你去给外公拜个年。把这30元钱给外公。”
晶晶头一歪嘟起嘴巴说:“我才不去哦!要去你自己去!是你爸爸,又不是我爸爸。”婷婷无语。
婷婷一直牵挂父亲,春节后曾几次想去看望父亲,可一想到三奴狗哪天辱骂自己的情景仍心有余悸,她不敢去也不愿去,父亲身体很好,自己也就放心了,如果父亲生了病,三奴狗自然会来找自己。
这个错误的判断造成了她终身的悔恨!
八九年三月上旬,涛涛要回家探亲了。婷婷担心劳教回来的哪俩孩子见涛涛一身军装心里不平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婷婷不准涛涛去厂宿舍。三个人从火车站接了涛涛直奔南浦路小屋。
涛涛打开行李,首先取出两瓶酒递给明辉说:“爸,你喜欢喝酒,这是四川老窖。”
然后又拿出两件浅灰色款式新颖的连衣裙在晶晶面前晃了晃说:“漂亮吧?这是我在石家庄百货商店买的。你一件,南凤一件。”
最后,从包底下拿出一包葡萄干给婷婷说:“妈,我没钱了,只能买这点小东西给你。”
婷婷笑了笑说:“乖崽。给你爸买了酒就足够了,妈不需要你送什么东西,只要你在部队好好干,妈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儿子给大家的礼物,婷婷非常满意,由衷的称赞儿子会办事。
离家两年多,第一次回家的涛涛格外激动和兴奋,穿着一身绿军装到处走到处逛,婷婷要他待在家理尽量少出去,他不以为然的说:“妈,你太胆小了,你以为你儿子还是当年被他们欺负的涛涛吗?你儿子现在是堂堂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放心好了,没事的。”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婷婷摇了摇头没说话,她知道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正值年少气盛的儿子不知愁滋味。
涛涛回家之前,婷婷把南浦路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晶晶说她要和涛涛睡阁楼,婷婷把最厚的新垫被和盖被全铺在阁楼上,她和明辉睡下面的小床。
几年来东躲西藏历经磨难,全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婷婷天天买鱼买肉买鸡买鸭,恨不得把街上的东西全买给儿子吃。
婷婷几次想让涛涛去看望外公,可每次都因为想到三奴狗哪天的样子便打消念头。
快乐的日子总是容易让人忘记时间,转眼涛涛就要回部队了,婷婷忙着给涛涛的首长和战友们准备礼物。
八九年三月二十号中午,明辉上班去了,婷婷和一双儿女在南浦路小屋有说有笑的吃饭。突然,一个人影在门口闪了一下,门外是农贸市场,一天到晚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所以婷婷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屋里进来一个人,是三奴狗的老婆小妹。婷婷大吃一惊,小妹怎么认识这里?她来干什么?不等婷婷多想,小妹边哭边说:“姐,爸爸过世了。”
“什么啊!你说什么啊?”婷婷冲着小妹大喊。
小妹被婷婷的喊声吓得不敢哭了,小心翼翼的说:“爸爸昨天晚上去世了。”
婷婷嚎啕大哭,头不停的往墙上撞,晶晶和涛涛连忙拖住她摁在床上,倒在床上的婷婷放声痛哭,晶晶站在床边呜呜的哭起来。涛涛对小妹说:“舅妈,你先回去,我们马上过去。”小妹连忙逃之夭夭。
小妹走后。涛涛对晶晶说:“我在这里照顾妈妈,你去厂里叫爸爸来。”
晶晶点点头抹了抹眼泪,看了一眼捶胸跺脚的妈妈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望着涛涛说:“你照顾好妈,我去叫爸爸。”
明辉和晶晶很快来了。明辉扶起婷婷给她洗了脸,轻声说:“不要太难过了,他老人家也算高寿了。走吧!我们现在过去。”
来到父亲住的地方,刚走到门口,婷婷一眼就看见只穿了一条短裤的父亲头朝门的躺在客厅里的地上,脸上盖了一块白布,本来就瘦小的父亲现在只剩下一付骨头架子,婷婷差点晕过去。
婷婷疯了似地扑过去,明辉急忙抱住她往外拖,可怎么也拖不住,平时力气就不小的婷婷这时候简直像一头疯牛,晶晶和涛涛连忙上前又是抱又是拖,任凭婷婷怎么挣扎终究敌不过三个人的力量,最后被拖到了楼道里,极度悲伤和深深的悔恨自责让婷婷痛不欲生,她不顾一切的头撞墙脚跺地,然后又像小孩撒赖似地躺在地下,手脚捶地,脑袋乱晃,嘴里反反复复的哭喊:“爸呀!爸呀!怪我呀!怪我没来看你啊!爸呀!怪我呀!。。。。。”
几小时后,疲惫不堪的婷婷躺在竹睡椅上,双眼紧闭不说一句话,任凭眼泪不停的流。晶晶和涛涛默默的坐在她两边,涛涛紧紧的握着妈妈的手,晶晶时而用毛巾给妈妈擦眼泪。
明辉和三奴狗还有二伯的儿子宝庆在商量丧葬的事情。按风俗,人死后的第三天下葬。小妹通知婷婷时已经是仝老三去世的第二天,明天第三天,明天仝老三就要火化了,远在奉山的小儿子不知道是否能赶来送父亲一程。
晚上,明辉把商量的结果告诉婷婷,听说第二天父亲将要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去,婷婷又一次嚎啕大哭,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明辉心疼的抚摸着婷婷头上大大小小的包块,轻轻的说:“你熬不了夜,带俩孩子回家睡吧!我来守夜。”
婷婷勉强撑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沙哑的嗓音哽咽的说:“我不回去,俩孩子也不回去,在这里熬一夜。明辉,以后再也看不到我爸了。”说着又嚎啕大哭。
第二天一大早,殡仪馆的车子来了,是一辆大货车,车上有一副模拟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