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登记的流程非常快,尤其是他们还是今天,放到了她的手心里。结婚证那张红色封面的材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还是人造皮革,但这次这本绝不会再散发出焦臭味。林亟书把证件靠在右手那枚戒指上,在心里把这个喜讯告诉妈妈。拿到证件后,言文作那副小心翼翼到近乎贼眉鼠眼的面貌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的神色。他欢天喜地地拉着林亟书向外走,然后迎头撞见了文心。文心一副不速之客的样子,这让三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尴尬了起来,还不小心吸引了厅中其他人的目光。林亟书扫了一眼那些眼神,想必那些人的脑子里已经编好了一出大戏,她们这三个人大概可以排列组合出无数种故事版本。她想着大家最好先出去,有什么话也不好在这里说,可是她还没开口,文心就先转身走了出去,她只好匆匆跟上。一路走到他们停车的地方,文心才停了下来,她先是转头瞪了言文作一眼,又从包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林亟书。林亟书差点没反应过来,她稀里糊涂地接下,才发现那是一把车钥匙。“文心,这是?”“新婚礼物。”说完文心就要走,林亟书赶紧跟了几步,拉住了她。“谢谢,但是这车……”“行了,我买都买了,你就收下吧,言文作只送了你房子,我现在送你一台车,以后你想跑路也更方便一些。”这话让林亟书又想哭又想笑,“什么啊,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还是你真的要和让我绝交?”文心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伪装起来的严肃最终还是回落了,“算了,你找言文作,我找言文行,反正我们都喜欢彼此讨厌的男人,何必互相为难。”林亟书一把将文心抱住,“文心,谢谢你。”“得了得了,”文心赶紧把她往外推,“到时候别人觉得我们两个是一对,以为我是来抢言文作的亲呢。”“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哈,”文心又补充道,“言文作是言文作,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你就对他手软的,让他做生意的时候小心点。好了,我还有事,你好好庆祝一下吧。”送走文心后,言文作还一脸懵,“她刚才说什么了?”“她让你做生意的时候小心点。”林亟书故意挑了严重的说。“啊?”t?“开玩笑的,我们走吧,书店那边还等着言先生请吃饭呢。”言文作瞬间又笑开了,看起来已经把文心那匪夷所思的出场抛到了脑后,他拉着林亟书上了车,开开心心奔着书店去了。都说自己的困境固然令人忧愁,但他人的幸福更是令人痛苦,此时此刻,言文行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内涵。他看着从民政局离开的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敲了敲车窗,把眼神投向右手边的人。这回坐在他旁边的人不是唐钰羽,而是林远生。言文行轻蔑地打量了林远生两眼,把自己内心的不快投射到了他身上。“有些人的人生可真有意思,亲女儿结婚都不知情,还得我这个外人带着过来,才能隔着一条街远远看一眼。”“林亟书和我早就决裂了,从她妈妈死的时候开始,她就不把我当爸爸看了。”“不把你当爸爸?我看不是吧,她为了给你还债可吃了不少苦头,我都佩服她。”“以前还过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把我丢到一边不管,你还让我去闹事,去挖坟,有什么鬼用?她就是个疯子,什么都不怕。”“你连发疯都发不过她,那就活该你受罪。”言文行嫌弃地把头转了回去,要不是有一些事必须要林远生去办,他真的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有任何接触。疯子,言文行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反复咀嚼,觉得很有意思。她林亟书要不是疯子,怎么会和言文作那么合拍?何止林亟书是疯子,他自己是疯子,言文作是疯子,言山阙也是疯子。正所谓不是一家疯人,不进一家疯门,林亟书简直是为他们言家量身定做的。只是现在言文行不能任由这些疯子自由发挥了,他的戏需要多方配合,台词可以变化,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必须由他来把控。他忍着嫌弃,又将头转了回去,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林远生。“你这次欠的钱我已经帮你还了,该做的事你可别忘了。我不是言文作,他顾虑着林亟书,屡次对你心慈手软,我就不同了,你要是搞砸了这件事,我估计你宁愿自己被那群债主拿住,也不会愿意落在我手里。”林远生的脸上爬满了惧色,他回避着言文行的目光,用力挤了挤眼睛,半天才抖着嘴唇开口,“可林亟书已经登记结婚了,你怎么不早点……”言文行不耐烦地打断了林远生的话,“我又不想要林亟书,她结不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你想要什么?”“你的话太多了,我想要的东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做好该做的,别的一句都不该问,懂吗?”随后林远生就连人带包一起被赶下了车,车门关上以后,言文行才终于觉得车里的空气重新恢复了清新。他吩咐司机开车,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该做的准备他都做好了,他只希望每一个演员都不要让他失望。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后,他拨通了唐钰羽的电话,对面很快接了起来。“唐钰羽,做好准备吧,好戏就要开始了。”“你真的打算用这一招?你可要想清楚了,闹到最后可能会没法收场。”“不大闹一场,怎么对得起我家这一窝的疯子。”:新婚夫妻就应该看消失的爱人一个多月了,林远生终于敢光明正大地回家。在确认没人跟着自己之后,他仔细将门反锁,又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这才缓缓拉开了包的拉链。但这里面装的东西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包里整整齐齐地摞着几沓钱,真钱。可是除了还赌债之外,言文行并没有承诺过要给他多余的钱。说实在话,在他了解到言文行这个人之后,他连他给自己还赌债的动机都无法理解。因为以言文行的手段,只要稍稍威胁,他就绝对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可是现在他却不仅替他还了钱,还给了承诺之外的报酬。林远生对钱的渴望中掺了几分恐惧,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通言文行的真正目的。他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在钱堆中翻找着关键的道具。果不其然,言文行真正想给他的东西被压在了最底下。那是一个倒放着的相框,只看背面都能看出很明显的岁月痕迹。相框的木质边缘有很多划痕,看起来经常有人将它拿起来反复抚摸。林远生的手还在抖,他将相框拿起,小心翼翼翻过来。尽管窗帘都拉起来了,但是光还是漏了进来,光束打在相框的玻璃上,晃了他的眼睛。他侧过身去,将相框拿到无光的地方,才终于看清了那上面的照片。他的心头先是涌起苦涩,紧接着就被嘲弄掩盖了。“哈哈哈哈,狗娘养的!”林远生笑着骂了一句,“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是隔壁那个狗男人。”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瞪着,嘴角的笑意不减,但一滴眼泪却忽地滴在了玻璃上,泪水被持续侵袭的光照射,而后蒸发。眼泪是钻石,所以不能轻易流泪,林远生记得林亟书小时候经常说这句话。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会打她打得更狠。狗屁钻石,他的眼泪不是钻石,而是这间旧房子里的灰尘,是永远被林怜卷这个女人看不上的脏东西。即便她已经死了,他也还是不干不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