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太傲然扬起头,“叫你们……大东家亲自出来接待我,告诉你,我可是你们请也请不来的大主顾!”
二楼负责的一个女伙计听到了尾音儿,再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就笑着迎了过来道:“听口音儿这位太太是济南府的吧,刚巧和我们大东家是同乡。您想挑些什么布料,我做主给您打个九五折可好?”
这一年以来,汪太太因为种种事由很受了些磋磨,尤其特别在意别人的语气和脸色。
听到女伙计主动打折的话后,就疑心被人看不起。她顿时火冒三丈,狠狠的朝女伙计脸上啐了一口唾沫,“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在这种小铺子里干这些迎来送往的活计罢了,你们大东家顾瑛都不敢在我跟前放肆!”
店里的人都慢下了手脚,齐齐往这边张望。
女伙计慢慢拿袖子抹净了脸上的浓痰,心里又委屈又愤怒。一时闹不清楚这家人到底是什么路数,想还几句嘴又怕给主家招祸,一时间却是敢怒不敢言。
汪太太的声音又尖又利,正坐在里间盘帐的顾瑛猛地掀开帘子,正正巧看到了这一家人耍威风。
她在京城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呆了一年多,又有董长青这个成精的大掌柜亲自带携,待人接物早就不是吴下阿蒙。将受了委屈的女伙计温言打发下去,这才转过身子淡淡道:“我道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呢,原来是太太你呀!”
扶着汪太太的小汪氏眼前一亮。
眼前的姑娘穿着绛红掐边对襟外裳,系着一条藏蓝包襕边的百褶裙,头上是两根玉如意玲珑翡翠簪,边上戴了一朵青蓝色样式稍显繁复的绒花。这一身打扮又气派又富贵,完全迥异于昔日的模样。
顾徔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当着众人有些难堪,就马着脸道:“顾瑛,你也是读《女诫》长大的闺阁女子,见着长辈在此竟然不知道赶紧过来磕头请安,真是半点体统都没有?”
顾瑛有些好笑,随意望了一眼四周道:“我开店做生意,进了这个门就是我的客人。若是每个客人进来都硬说是我的长辈,要我上赶着过去磕头,那我这个铺子也用不着开下去了……”
远处传来低低的哄笑声。
顾徔脸面挂不住,“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知不知道我是谁,以后这家布庄就是我说了算。你不过是我家捡来的孤女,算什么大东家?还不是拿了我爹的银子,才撑起了这个场面。”
穿了水蓝直缀的青年男子满脸骄矜,口沫星子险些喷到天上去,“别以为顾衡会给你撑腰,那个小子若是敢对我有一丝不敬,他的好运道就到头了。我娘只要到顺天府衙告他忤逆,就能让他这个七品官儿当不成……”
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顾瑛满脸诧异地盯他一眼,然后一记重重的耳光就极利落地甩了出去。她本就是乡间长大,手上从来都有一把好气力。到京城后,又跟着钱师傅学了一段时日的拳脚,等闲三两个软脚虾根本就不在话下。
此时二楼还有其余的客人,再也想不到平日里笑脸迎人说话和气的顾大东家,竟能一巴掌就把个大男人打飞出去两丈远,且那人趴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
顾瑛做了好久之前就想做的事,心情痛快无比。
她甩了甩手慢慢俯下身子,满脸认真地道:“我平生最恨人在我面前乱吠,所以就莫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从小到大,顾四老爷顾四太太在我哥哥跟前总共使了多少铜板,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她拍了拍手心儿,总觉得手上沾染了一些令人恶心的黏腻之物,于是对眼前这人更加感到厌烦,“这间铺子作价三千六百两,还不连里面上下两层的货物,把你名下的全部身家卖了都抵不了。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是你的,学堂里的先生难道没有教你羞耻这两个字怎么写?”
对方前所未有的强势霸道,让本就色厉荏苒的顾徔一阵头晕目眩,捂着嘴巴回头弱弱地叫唤了一声,“娘,出血了……”
汪太太从来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做梦都想不到原本本本分分的小孤女会变成了女罗煞。本来想上前理论一二,但看见对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生怕顾瑛也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是一记耳光。
所以她即便是气急也只敢站得远远地叫骂,“你等着——”
顾瑛接过女伙计恭恭敬敬送上来的雪白棉帕莞尔一笑,慢条斯理的把每个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露出一副烈日骄阳般的傲气,“……我一定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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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朝会
顾衡虽然为官低调谨慎,但奈何盯着他不放的很有几拔人,且个个都想拿他试刀。
年后第一次小朝会就有言官风闻奏事,“……七品主事顾衡持身不谨,竟不顾国家道德律法欲与同姓之妹缔结婚约。且从小就对生身父母忤逆不孝,为官后更是对父母兄弟不闻不问,在乡间品评甚差……”
站在左首前列的端王双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攥在成一团。
他知道,虽然自己早已摆明姿态不掺杂皇位继承,但还是有人千方百计的把自己列为假想敌,随时随地地拎出来狠踩几脚。所以与顾衡的君子交,他一向都是低调行事。却没想到这些言官简直是无孔不入,明着是在弹劾顾衡,暗地里却是在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