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红花轿里的顾瑛头昏脑胀的,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大早起来就被全福太太服侍着沐浴、开脸、绞眉、换嫁衣。索性天气还不是太热,走了这一路妆容并没有花。
轿帘被掀开,抱着五色祥云宝瓶的顾瑛走了出来,感觉手中被人塞了一个东西。从大红销金盖头下一看,竟是一个用缎子结成的大红色绣球花,那一端自然就是哥哥了。
对了,祖母说过以后哥哥就不仅是哥哥了,是一起白头到老的人。以后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肆意妄为,要尽好一个当妻子的责任。
直到这时,顾瑛才有一种真心实意的羞怯,给哥哥当媳妇儿跟给哥哥当妹子肯定是不一样的。至于怎么不一样,顾瑛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三拜九叩,交拜天地,拜见高堂……
生得喜庆的喜婆把一对新人领进新房,又把男女双方的衣服用红绳系在一起。侍候用了合卺酒和生饺子,等新娘子含羞吐露了一个“生……”字,又抓了瓜子红枣花生板栗撒了帐,说了无数句吉祥话,这道典礼才算圆满完成。
雕了瓜瓞绵延的房门掩上时,一并掩住了前院儿的喧哗。房里重新静寂了下来,只听得见一对龙凤烛燃烧时发出的“剥哔”声。揭去盖头的顾瑛一时间还有些眼晕,眯了眯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
那人痴痴怔怔地望过来,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有些紧张,一张俊脸比身上的吉服还要红。
顾瑛忍不住莞尔一笑,觉得这样傻乎乎的哥哥真是少见的很。就抑住羞意轻声问道:“外面的客人还多不多,要不要我先帮你倒杯茶醒醒酒?”
顾衡满心欢喜地远远看着,生怕踏前一步就是梦。
年轻姑娘一身真红蹙金双层广绫通袖外裳,头上是一套双喜双如意累丝赤金头面,上面的红宝是个顶个的大,在灯下流光溢彩赤红如焰,衬得佳人笑魇如同五月榴花。
顾瑛被不错眼的这么盯着看,忽然就生了羞涩之意。有些手中无措地道:“这幅头面是祖母亲自陪我到银楼里去挑的,说又贵重又气派,就是戴着沉重得很。上面的几颗宝石是她年轻时就收着的,连银楼里的大掌柜都说好些年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东西。”
顾衡端详了一会儿,“祖母就是偏疼你,这宝石连我都没见过。等今天过后你好好收着,若是嫌它沉重放在一边就是了,日后……传给咱们的女儿当嫁妆。”
顾瑛脸上的绯红又重了一层,声如蚊蝇呐呢,“外面那么多人,你不出去陪客吗?”
顾衡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抱着顾瑛倒在厚软的被褥里,“都是些同僚,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私交也算不上顶好,所以不敢闹得十分过分。大概知道我今天晚上还要洞房花烛,我敬了一圈儿过来,也没见几个人正经拦我!”
顾瑛看了他一会儿,掩嘴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些未尽之意?”
顾衡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霁红小瓶子,得意道:“这是祖母悄悄给我制的解酒药,让我抵挡不住的时候就喝两颗醒醒酒。谁知道那些人这么不顶事,我们老顾家的解酒圣药竟然没有用武之地!”
顾瑛又好气又好笑,合着这人竟然懊恼今天晚上没有人给他灌酒。但看他说话比平日张扬,显然喝得已经不少,就使劲拧了他一下嗔道:“快些去清洗一下,浑身上下臭死了!”
顾衡笑嘻嘻的凑过来,一阵乱闻乱嗅,还强吻了吻顾瑛柔腻的面颊,“……我根本就不臭好不好,这是上好的浮罗春,三蒸三酿,从毛孔里出来的汗都是香的!”
顾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哥哥,一时间又慌又乱。忽然间却被顾衡紧紧抱在怀里,恍惚中只听到他含糊轻喃,“好妹子,我……整整等了你两辈子呢!”
这话轻轻柔柔地说出,却让不解其意的顾瑛手脚一下子软了下来。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和爱恋喷薄而出,她想象不出自己若是与这个人各自嫁娶彼此错过又该怎么办?
怀里的人却不愿抬头,有隐约湿意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瑛姑,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明明你在我的身边,却总觉得一晃眼你就不在了。睁开眼睛时,祖母不在了,你嫁给了别人,我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大牢里……”
——哥哥也曾经如此忐忑过吗?
顾瑛再顾不得臊意,紧靠在他的肩上急急承诺道:“那都是梦,祖母老早就说过,梦全都是相反的。你看今天是我俩的大喜之日,我就在你的身边,祖母身子也是好好的。你放心,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以后还会生很多孩子……”
顾衡依旧不愿抬头,闷声闷气地道:“祖母说过,女人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一颗心尽数在孩子的身上。你生了孩子后,不管是男是女就丢给祖母带,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本就心酸不已的顾瑛顿时傻眼,仔细看过去时却见那人双目清明,说的也不像醉话,怎么听着就是有些不对味儿?
顾衡见她迟迟不肯答应,脸上立时浮现落寞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不肯答应,连我亲娘都嫌弃我,说我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如今连你也开始嫌弃我了,早知如此当年我就应该……”
顾瑛立时骇得掩住他的嘴,认真道:“快别说了,哥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不要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嫌弃你,我是万万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