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掩着袖子低叹了一声,轻笑道:“……想来是高门大户的小姐,自小在家养的娇贵无比。能让大人如此俯首帖耳,必定是姣姣温雅淑丽韶好。不过女子当贞静内持,把爷们儿管的不敢动弹,倒也算是女中豪杰。日后若有机会,香兰一定前去拜见。”
顾衡见这柳香兰沦落风尘却自恃姿容出众,言语间带刺含沙,字字句句在招人瞩目卖弄聪明,更是理都懒得理。心想,就这等角色被别人夸赞几句就把自己当个人儿了,简直是不知所谓,干脆垮着脸自顾自倒酒吃菜。
尹主事在一旁见了,忙给旁边的妈妈递了个眼色。那妈妈也是个精明人,立刻招呼其余的几个女孩儿吹拉弹唱,屋子里复热闹起来。又重新收拾了席面,换了新酒侍候。
吴先生好似有心当个和事佬。
就在一边低声解释,说这柳香兰原来也是个官宦人家出身,只因父亲获罪被发配为妓。虽然沦落风尘,但骨子里还是有一点清高难自弃。晓得她身世的文人雅客免不了过来捧捧场,结果越发让这女子孤傲难驯。
他说自己也是一番好意,在初初看到顾衡时,见他人品出众姿容俊雅,又是上一届的榜眼。这样的风雅人物要是出面梳笼柳香兰,不但是这女子的福气,日后也势必在仕林里传成一段佳话。
至于另一番打算就不言而喻了——顾衡美人在怀自然不会乱说,临走时再多塞些银子,衢州银矿的这点儿危局就顺顺当当的解了。哪里想到,好好的事儿让性情倨傲的柳香兰几句话就搅了局。
吴先生暗暗皱了眉,依旧和颜悦色的向柳香兰招了招手道:“快些给顾大人赔个不是,他内闱如何岂是你等能议论的?”
柳香兰似是终于晓得惧怕,一双美目直直地望过来。
她慢慢咬了咬下唇,接过妈妈递过来的银杯柔声道:“……还请大人海涵,刚才是小女子谬论。大人是去岁的三鼎甲,只怕心中有无数诗词歌赋。可否留下一二墨宝,容香兰谱曲之后传唱?”
这些人一唱一和真是得寸进尺,不过是个楼子里唱曲儿的红妓,真把自己当王母娘娘了。
顾衡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递过来的银杯,嘴上依旧丝毫不给面子,“我殿试的时候考的是策论,于诗词一途上实在不通,实在愧煞姑娘的好意……”
柳香兰脸色慢慢涨红,眨眼间已经泫然欲泣,衬得人比花娇惹人爱怜,声音里也隐约带了一丝哭腔,“大人何必如此藏拙,堂堂榜眼还拿不出几句像样的诗词来吗?想必是嫌弃我出身低贱,让大人的佳作蒙羞吧?”
一直扮做和事老的吴先生一看,怎么又呛起来了?这姑娘往日里虽然伶牙俐齿,但也没有这么大的脾性啊?
他也是惯在风月场上行走的人,眼睛闪过一道厉色,就笑着打圆场,“去岁的考题是偏之又偏,好多才学高深之人都折戟而归。顾大人能斩获榜眼之位,定有别人不能之能。”
吴先生站起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柳香兰挤在顾衡身侧,笑道:“我听人家说过一件趣事,当今圣人在定前三甲时很是犹豫。历年有个老规矩,这探花一定要选一个生得体面且齐整的年青人。圣人就派身边的内侍去看,那人回来说济南府的顾进士生得最好……”
做幕僚的人嘴皮子想必极为利索,屋子里的几个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吴先生哈哈大笑,“结果建章殿大学士温铨坚持己见,说顾大人的策论练达通透自出机杼,应为第二。几位老大人争了整整一夜,当今圣人这才点了顾大人为榜眼,直隶的王希久为探花……”
他意有所指地悄悄一笑,“柳姑娘,往日里你心心念念地要寻一位知己,如今这位大才就在你面前,莫要孤芳自诩空余嗟叹呀!”
愣了半晌方回过神的柳香兰这会儿聪明许多,根本不敢再端架子拿乔。深深吸了口气主动弃了手中银杯,换了一只雕了螭鱼绦环纹的大银盏,盈盈拜福,“小女有眼无珠,还望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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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来了,男主要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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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大火
端着酒杯的顾衡斜睨了一眼不免感到无趣,心想前世今生这些人还是只会这些手段。银的不行金的来,软的不行硬的又来,最后两者齐上阵,端看哪种招式好使方才作罢。
眼前女子淡妆素裹浅笑盈盈,眉梢眼底透露着十二分的真诚,他却不打算给这人脸面。
扯了嘴角哂笑一声,把手边酒杯缓缓盖住,“今儿的酒我已经喝到位了,柳姑娘的酒我就不喝了。明早我还要去办差,奉了上头的令封了南北银矿的帐簿就要赶紧回京里去。我如今虽只是个七品,但部里还一堆杂事儿等着办呢!”
穿了一身靛蓝绣本色竹节长衫的青年面目再温和不过,说的话却如同软刀子扎人让人又爱又痛。
柳香兰微微色变,她向来以清高自许听了这话后立刻臊得通红,端着酒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自从她在暗香楼挂了头牌之后,南来北往的名士豪贾还从没有谁这么给她下过脸子。
柳香兰因父获罪家道中落,但是仗着这张精致可人的面孔,仗着浑身蕴含的才气,仗着王孙贵胄明里暗里的照顾,仗着那些江南才子们的奉承,她并未受到多少苦楚煎熬。不像楼子里别的姑娘生张熟魏不知接了多少个,把大好青春年华熬没了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