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的,是知道什么是暴力,人为什么会使用暴力,还有我们要如何培养自己对暴力的自控力。而这些都不是禁止描写暴力能够做到的。如果这场意外真的需要有人负责,我觉得每个人都该为此负上责任。比起唤醒孩子们暴力行为的文学作品,或许从未意识到需要教会孩子如何控制自己行为的我们更需要反省自身。
“我们要教会孩子什么?孩子们需要什么……世界会改变吗?不会的。所以改变我们自己吧。给孩子怎样一个世界?不,是我们要给世界一个怎样的孩子。”
给世界一个怎样的孩子?
倪安反复咀嚼着胡聪的话。
世界是谁?孩子又是谁?
在她的故事里,围绕着她的世界充满了暴力,曾经作为孩子的她也充满了暴力。
本以为她是在像个孩子一样抱怨世界对她的不公,听到后面,倪安却感觉,她更像是个千帆过境后的成人,在对身处同样世界的成人,在声讨,在呐喊,在呼吁,在悲鸣……
倪安有些惊讶地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你觉得你自己罪有应得?”
胡聪将桌子上的咖啡一饮而尽,冷静下来回道:“我不认为我没有错,作品的确不适合孩子们阅读,为了自身利益而没有对作品进行分级,选择了没有完善的互联网环境进行作品传播,的确是我的错。所以我坐了10年牢。可你……也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好人,即便这些话听上去,拧巴,矛盾,像极了烂好人说出来的话。”
倪安点头承认道:“我只是……不觉得你是个坏人。只是没怎么学过要如何和这个世界相处,在摸爬滚打中独自长大。如你所说,犯了错是真的,不过你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你呢?”
胡聪听了,冷笑了一下,回道:“所以我恨极了分级制度,因为这对于世界来说,这就是一种偷懒行为。因为不知道怎么教,所以就干脆不教,侥幸着希望所有人都能在一夜之间,觉醒自己对欲望的控制能力。倘若控制不住,没关系,18岁,法律上成年了,可以承担责任了。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有错了。”
在倪安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诉说着自己对分级制度的恨意,胡聪是第一个。
对错与否,并不重要。
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观点。
站在她的立场,因为分级制度的规定,导致未成年暴力教育的缺失,最终因为她的作品,有人丢了性命。
她为此付出了代价,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思考过后,觉得根本问题出在分级制度上。
倪安觉得,换做是自己经历这一切,也难免不会这么觉得。
只是:“可这次邵他的《大海》,是分级审核过的。”
胡聪听了,挑了挑眉:“那又怎样?”
“倘若在十年前那场官司中,死者不是未成年,而是成年人……”倪安看着茶杯里放凉了的茶,茶叶吸饱了水,沉到了杯底,宛若秋风吹过的落叶,了无生机,“你觉得,你的教唆罪名,就能不成立了吗?”
或许在胡聪眼里,这是一个关于教育责任的问题。
可在倪安的认知里,教育责任只是名义上的罪名,真正的罪名……
是扰乱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