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赵长寿一蹬腿坐起来,没好气给了他一个大脑瓜崩儿,“不许对战神大人无礼!”祈绥又从旁边捞了个鸡翅膀,叼进嘴里,倒在身后的草堆上。香味在唇齿间弥漫,祈绥看着头顶褪色的金像,翘起二郎腿抖啊抖。“对他无礼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我一个。你光逮着我一个人薅干嘛,你去薅他们啊。”赵长寿气不过,捞过旁边的木棍往少年腿上挨了一下。“我教训不了他们,还教训不了你吗!偷吃贡果的小毛孩,明早等雪小点我就带你去找你爹娘。说你在外面打架,让他们好好教训你。”祈绥嗤声,才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他专心致志地啃他的鸡翅膀,等火上的东西煮好了,赵长寿又端来一碗白米饭,踢踢他的脚。“赶紧的吃,待会儿饭都凉了。”有吃有喝,两人将就着凑合了一晚,祈绥吃撑了便打着哈欠想睡觉。外面雪大,但庙里暖和,赵长寿还在喋喋不休地跟他唠家常时,少年不知何时闭了眼。他一瞅,啧啧。给火堆加了点柴燃得更旺,又给祈绥盖了床被子,自己缩在旁边将就着睡了。雪下得越来越大,冷风在街上肆意游荡,朝庙的木门被打得砰砰砰响,丝丝缕缕的寒气透过缝隙往里钻。祈绥莫名睁了眼。他起身,扯开身上厚重的棉被,看见对面缩紧了身体的男人,眉头皱着,似乎是极冷。中间的火堆隐隐有熄灭之势。祈绥微顿,起身将棉被盖到他身上,又捡起角落里的柴火烧旺了火。木门砸得太响,实在吵人得很。祈绥过去想关紧门,推搡了好几下都没效果,他又恼火得踹了一脚,结果木门更晃悠了。“……”低头一看,是被外面的一块石头卡住了。祈绥开了门,想把那块石头挪开,冷风唰的下灌进衣服里,绽开皮肉的伤口隐隐作痛。雪色白得刺眼,模糊间祈绥听见愈来愈近的踩雪声。他未抬眼,却眼见跟前降下的一道黑影。风来风吹间,闻见一股淡淡的古檀香。祈绥欲踢石头的脚停住,不过半瞬又反应过来,咻的声将石块踢到了来人的鞋边。今天的月亮比往常都耀眼,祈绥甚至能看见白履边很细很细的绣线。但鞋子踩过雪,雪化后将鞋尖湿了大半。少年默不作声,关上门没想走,也没抬头。直到来人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将他抱进怀里,身体的温度融化了彼此身上的雪,亦软透了僵硬的骨。夜里太冷,冷得风吹进眼睛里,来不及眨,猝不及防泛起苦涩与酸甜。“褚辞……”那一刻,一切的委屈都释放。祈绥将对方抱得很紧很紧。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清冷的夜,一不小心撞碎了月亮,那颗心脏也跟着分崩离析。“褚辞,褚辞,褚辞……”“我好难受,我好疼。我好疼啊。褚辞,为什么这么疼啊……”太冷了,这天真的太冷了,眼泪融进单衣立刻化成薄冰。他甚至渡不了自己的温度一点。是不是,是不是他来得太晚了——褚辞哽咽,抚在少年肩膀的手都在发抖,他嗫嚅着,不住地说:“绥绥,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祈绥泣不成声,“回家,褚辞,你带我回家,你带我回家……”这一天比任何一天都要安静。赵长寿醒来时天还没亮,但半夜响个不停的木板门被堵上,火堆也燃烧得很旺。男人睡眼惺忪,看了眼身上的棉被,下意识往对面望去。睡前还好好待在这儿的少年突然没了影儿,赵长寿起来把朝庙前后左右找了个遍,都没发现人。“阿绥!阿绥!你人呢,吱个声!”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赵长寿有些心急,琢磨着这大雪天的人能跑到哪儿去。一看贡台,上面有张纸条,歪七扭八地写着几字儿。“叔,多谢款待,我走了。”赵长寿啧了声,嘴里嘟囔了句“小兔崽子”。视线一瞥。当场气昏头!——贡盘上的贡果全不见了!——小兔崽子全偷走了!-祈绥回民居后,褚辞日日为他疗伤,但连续几天下来除了治好他的皮外伤,身子状况越来越差。以往睡觉可能只睡半天,现在一天只剩两三个小时的清醒时间。神界那一战,祈绥不仅透支了自己,更透支了雪山。山脉几乎全部断裂,褚辞以自身精元为支撑,才勉强稳住最后一段山脉。企图负隅顽抗,寻找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从人间回来的绥绥,长命万万万岁祈绥皱眉,别过脸要躲开。褚辞直接捏着他的脸,把整碗粥全部喂下,威胁道:“不许挑食。”“不吃了……”祈绥回身抱住的脖子,眼睛困得睁不开,“再让我吃吐你嘴里。”“……”褚辞动了动唇,哽住了。他沉默着单手拖着人站起,过去桌边将瓷碗放下,又抱着人回了床上,“不许睡,我去给你倒杯热水缓缓。”“嗯嗯。”褚辞一步三回头盯着人,生怕一个转身小家伙就把眼睛闭上了,赶紧接了杯热水给他喝下。刚要放杯子,祈绥整个人就缠上来,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床上动都动不了。褚辞只能把杯子放在床头桌前,带着小家伙一起钻进了被窝,盖得严严实实。他低声道:“今天可不可以晚点睡,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久没和你聊过天了。好不好?”卑微的语气,不容置喙的态度。祈绥笑着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很乖很乖。褚辞正想问他点什么,祈绥先伸手摸向他的脸,漆黑的眼眸里荡漾着雪色。“褚辞,你是不是生病了?”精元已出,几乎都在雪山,现在让他和路过的一只百年兔子精比试比试,估计都没几分胜算。他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轻声道:“没生病,只是最近雪下得有些大,等过阵儿雪小点就好了,你也是。”“可是外面的雪停不了了……”祈绥埋下了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褚辞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强撑、徒劳,他没几天光景了。“褚辞,我会不会很快就死了……”“绥绥!”褚辞紧张地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恐惧与害怕,连笑容都显得勉强。“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绥绥。”“你看我能复活你一次,那一定能复活第二次。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你相信我……”祈绥气息虚弱,“但是山脉断裂,断裂的山脉怎么恢复如初……”这下褚辞彻底说不出话,无力、无能、无措,万般复杂的情绪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来,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喉咙干哑,想说话,却做不出一星半点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