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亲眼看着,那个上海滩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青帮左震,那个再凶险再艰难也没皱过一下眉头的左震,却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就算这样还不够?只要他放手,从此她就可以如愿以偿得到向英东,难道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石浩!”左震蓦然一声断喝,震得窗玻璃都仿佛簌簌一阵乱响。
门“砰”的一声开了,石浩慌张地冲了进来,“怎么了,二爷?”
“我有没有说过,谁也不准进来打扰?”左震厉声道,“叫你带人守着外面,你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石浩涨红了脸,“不是,二爷……其实,荣姑娘是我找来的。我看二爷这些日子也惦记着她……”
“连我惦记谁,你也都知道?!我吩咐什么,你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这长三码头,我看也该轮到你石浩当家作主了,行,这龙头的椅子我也早就坐腻了,过来,换你坐!”
石浩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几时见过左震这么失控地震怒?
“二爷,我……我哪敢啊……”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从今天开始,就别再叫我二爷!”左震的脸色也铁青,“我没你这种兄弟。”
“二爷!”他这几句话说得太重,石浩忍不住跳了起来,一把拉起锦绣,失声道:“锦绣姑娘立刻就走,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一边说,一边就把锦绣往外拖,“锦绣,算了吧,二爷禁不起再激了……”
锦绣却奋力挣脱他的手。
“我不走!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她推开石浩,“只要我离开,我跟二爷,从此就完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的激动也吓了石浩一跳,今天这是怎么了!就连锦绣也快疯了。她的声音那么绝望:“那天,在街边遇见我被人打伤,带我回狮子林的,是你跟二爷吧?”
锦绣看着他,浑身都在簌簌地发着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从头到尾,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要去报答英少!对,你们都地位显赫,应有尽有,用不着稀罕我所谓的报答,可是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英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我曾经发过誓,要尽我所能报答他,我说过只要他需要我做什么,我就一定会去做,没错,我是喜欢过英少,但那不过是因为——”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忽然之间被什么哽住了。她慢慢掉转了头,“那不过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应该喜欢他而已。”
满室静寂,只听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可是我,不知道在哪一天,爱上了别人。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远远站在英少的身后,一句话都没说过……我就连做梦也想不到,原来有一天,我会爱上他!”
石浩已经听得呆了。
锦绣抬起头,慢慢道:“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我真的很希望,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能好好对待他,为他而跳舞,为他而欢喜,为他流眼泪……我现在只后悔,从开始,到最后,我从来没有好好地听懂他说话,从来没有好好地握住他,抱紧他,从来没有分担过他的心事,在他最辛苦的时候,我却像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一步步地朝左震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他身边,才停下。
左震胸口的衣襟上,隐约正有一丝殷红慢慢渗出来,那是刚才伤口迸裂的缘故。锦绣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他胸口的伤处,低声道:“你的伤,我就跟你一样的疼,它若是一辈子在这里,那我这里也一样。二爷,我在你园子后头种的那片花,今年是来不及等它开了。天气这么冷,种得太晚了……”
左震说不出话来,只看见,她满眼都是泪。
她的手轻轻放在他胸口,带着羽毛一般的温柔,她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心酸,“二爷,若你真的想要忘了我,那我今天来,就当是告别。”
这一夜,又是风急雨疏。
百乐门的包厢里,却是气氛沉闷。屋子里人倒是不少,向寒川、向英东、殷明珠,一齐围着茶炉坐在沙发上。
明珠手上正拿着一封信,雪白簪花的信纸,娟秀的一笔小楷,是锦绣的字。
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