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抬首间,吕云川恍然瞧见他站在窗外,与他四目相视,他轻声唤道:“望舒……”下一瞬,幻影消散于日光,他僵了许久,一切感官揉杂在一起,脑海轰鸣,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唯有鼻间幽幽檀香飘散。“望舒!”七载岁月瞬时静止,崖边之人跌落而下摔作一滩鲜血,双飞春燕逆着凉风微雨飞向锦绣山河,涟漪荡漾缓缓晕开密林秋叶。日头缓缓西斜,他呆坐床沿,不认字似的把纸条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此时此刻,他竟生出情怯之感,他很怕这是一场大梦,梦醒后,没有幽香,没有字条。多想无用,时辰将至,他站起身,朝小镇走去。镇子不大,比邻探月湖,湖有支流横贯小镇,其上建有一桥,名曰探月桥。酉时一刻,吕云川驻足桥边,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玄衣广袖,墨发飘飞,桥上之人潇然而立,静观日暮千灯。是他?是他!不是梦!这不是梦!他真的就在那里,实实在在的他,不会消失的他。纸灯满天,映出一片天空明艳,墨染的夕阳洒满天际,照出彩云炫丽无边。吕宁静然观赏夕阳,他静然凝视吕宁。虽然汹涌的喜悦已快喷薄而出,但他只是静静地瞧着,不忍打扰。夕阳柔和地描摹着吕宁的侧脸,余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瀑布般的长发在光芒下熠熠生辉。他仍是默然沉醉于灯与霞的梦幻,却未发觉,自己才是桥下青年此刻最美的风景。跨越望不可及的七年光阴,重逢之时,一眼惊鸿。吕云川以目作笔,细细地在心中勾勒他的身影。哪怕是一根头发,一片睫毛,他也永远不想再忘记。因吕宁生死未仆,那他便一直等他,等到天荒地老,等到石烂松枯。他终于回来了。流年星移斗转,多少个日夜晨昏,皆化为此刻这灯火人间。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泪水喷涌。七年离别之苦,吕云川突然觉得都无所谓了。他一生中最亮的太阳,出现于阴雨日,他所见过最美的风景,就在此刻。纸灯满天,夕阳无限,再美的风景,也不及他一丝一毫。随着夕阳渐渐隐没了光辉,吕宁终于转过头,眸眼似玉,睫羽如烟。晚风拂过,纸灯满天,照彻天不夜。桥下是泪痕满面的吕云川。二人相顾良久,寂然无言,四目相对间仿佛摁停了时间的心跳。吕宁走下石砌,来到他跟前,展颜一笑:“许久未见,可曾安好?”熟悉的嗓音响起,恍如隔世。吕云川并未作答,他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死死箍住,再不松开。路过一两行人,俱是十分好奇地盯这边,二人沉浸于重逢喜悦之中,浑然不在意。“你不要走,”吕云川带着哭腔,“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吕宁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浅笑轻颦:“再不走了。”谁能想到,平日里一脸高冷的吕云川,此刻抱着吕宁呜呜咽咽,像个五岁孩童。吕宁轻声哄着,可收效甚微。好半晌,吕云川自个缓了些许,吕宁拍拍他手臂:“你松一松,我快喘不过气了。”吕云川在他颈窝蹭了蹭,恋恋不舍地分开。“你现下在白玉楼么?”“嗯,依你所言,师承陶宗主。”“一道逛逛?你同我讲讲这些年的事。”“好。”吕云川的话匣子打开了,同他讲了越涟,讲了祁文与袁满,讲了陶夜阑,讲了白玉楼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吕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个一两句,七年光影在这一句句话语中飘然而过。二人不紧不慢地散步,就似七年前一般,好似什么也没有变,好似吕宁就只是睡了一觉。自吕云川口中,吕宁得知白玉楼而今分为东西南北四部分,陶夜阑掌管北楼,吕云川任西楼楼主,南楼与东楼分别由张云林与唐秋实分管。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探月湖,湖上建有木桥,他们沿桥漫步。随着天色暗淡下来,他们仿佛被夹在两片星海之间,上方是夜空的璀璨星光,下方是涟漪上跳动的星子。天边稀稀疏疏的纸灯仍在缓缓上升,温暖的灯光映着稀疏星光。上元节,月圆夜,灯火通明,渔歌唱晚。吕宁转头望向吕云川侧颜,见孩子属实是哭惨了,眼眶隐约尚有些红。吕云川低头与吕宁对视一眼,触着那眸子的一瞬就似被蛰了一般连忙撇开,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过头盯着他瞧。吕宁莞尔一笑:“你要瞧我多久?”吕云川移开眼。“瞧就瞧呗。”吕宁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