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无名战士。
我们的功勋无人知晓,
时刻与敌人周旋……
随后是雄壮的合唱,歌颂战斗在看不见的战线上的人。看不见的战线一词源于列宁建立的第一个秘密警察组织--契卡。我们从来不称自己是间谍,而是用侦察员这个路德时期的含有褒义的德语词形容自己。&ldo;特务&rdo;一词只指敌人,从来不用于自己一方。这些不过是语言心理学方面的起码常识,但它成功地渲染了一种气氛。受此气氛影响,东德的谍报人员常怀有一种浩然之气,视敌人为丑陋的小人。
这里要说明一下,与意识形态方面的教育相比,军事化的组织手段绝对是第二位的。西方谍报机构根本不搞这一套。就我所知,中央情报局也好,英国的军事情报6处也好,大多数西欧国家的谍报机构也好,均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成员无论对自己的工作还是对自己的看法非常实际,无半点浪漫色彩。我不是说这些谍报机构的人员不称职。他们其实都是训练有素的谍报人员。我是指这些谍报机构的成员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多么神圣,不过是辛辛苦苦搜集情报供其他了不起的人物分析的小职员罢了。我们恐怕走了另一个极端,引入了一套军事组织结构,严格限制个人的生活习惯并向部下灌输我们的事业是崇高的事业的观念。然而通过以上做法我们的人员强烈感到自己是这个集体的一员,从而巩固了彼此之间的团结和忠诚。没有忠诚,任何谍报机构都无法运转。
我一向认为,很少有人纯粹为了钱当叛徒。中央情报局总是喜欢用钱去收买人。克格勃也是一样。克格勃后来很难找到出于信仰为它当间谍的人,尤其是在美国,只好用钱去收买。苏联最后几年谍报上的重大收获均来自自动投上门来的贪财之徒,如头号间谍艾姆斯,而不是为了打入敌方某个部门事先挑选的特工。我们情报局通常早在潜在的特工人员还是学生时就开始培养他们。
当然,对库龙这样的来自西德反谍报机构的叛逃者,我们不惜重金收买。可这种情况实属例外。一些更有头脑的苏联谍报人员认识到,在西方发展潜在的鼹鼠时必须牢记,除了钱以外,还有其他的因素起作用。其中一个因素我喜欢称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诱人之处。我不是指有时为了帮助客人消磨时光向他们提供的妓女服务或黄色录像带,而是这些客人在铁幕的另一边受到款待时感受到的刺激。有时,我们邀请拉拢对象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或苏联访问,尽管这类访问毫无必要。易受影响的西德人乍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当然都是事先精心挑选好的),常常为其所见所闻深深打动。
一次,我用此法吸引西德社会党内一位高级人士上钩。我们给他起的化名是尤利乌斯。他是一家报社的编辑,很有社会地位,结交了不少要人,包括勃兰特和党内的其他大员。当时他应邀参观苏联的一家发电站并考察坐落在伏尔加河畔的斯大林格勒。我恰好在伏尔加河这一带休假钓鱼。我猜想他喜欢猎奇,于是拉他上了一条小船,驶到一个工人家。工人一家热情款待了我们,烧了鲜美的鱼汤请我们品尝。我充当尤利乌斯的翻译。他询问了工人一家的生活和家庭情况,斯大林格勒战役的经过--这位工人曾参加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以及政治经济现状。这位工人批评了莫斯科。我们在一起讨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种种缺陷。尤利乌斯对我们的直言不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二天,我们参观了当年为艾森豪威尔总统访苏时准备好的别墅。这次访问最后流产。我在来宾签字簿上签了我的全名:马库斯&iddot;沃尔夫中将。尤利乌斯显得有点不自在,因为他的签名紧挨着我的名字。
我们建议尤利乌斯投身到苏联争取世界和平的事业中。在敌国腹地度过的这一短暂假日打消了他的种种顾虑。同时,他还感到一种偷尝禁果的兴奋。以后,他成了我们在西德社会民主党内的一个政治消息来源。我们补贴了他私人办公室的部分开销。类似这样的政治行贿基金许多西方民主国家里也很常见。
我常对俄国同事说:&ldo;你们这些人,最有力的武器反倒放置一边不用。你们只领客人参观发电站,不让他们接触当地人。他们也许住得很简陋,可给外国人留下的印象胜过任何参观项目。&rdo;
苏联谍报机构曾是我们的榜样,早期也是我们在外国谍报这一行的老师。从50年代中开始,我们常去莫斯科克格勃的第一总局会晤苏联的外国情报局负责人,并听取克格勃首脑的情况通报。那时我们心里十分清楚,在主人眼里,我们不过是来自一个自豪的帝国前哨阵地的下属而已。
苏联方面安排我们住在专门用于接待外宾的一栋小楼里。这里曾是维克多&iddot;阿巴库莫夫住过的地方。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任可怖的苏联军事反谍报机构史墨斯的首脑,血腥清洗了斯大林实际和想象中的敌人。1953年贝利亚死后,他也被枪决。
这栋小楼一共有三层,属于苏联革命前奢华的建筑风格。里面有几套房间,一部电梯,数个壁炉,还有一个巨大的大理石卫生间,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老式浴缸。餐厅一侧的餐具柜里摆满了精美的瓷器餐具和酒杯。一张漂亮的椭圆餐桌摆在正中,上方低悬着一盏吊灯。我们围坐在这张桌子旁,与主人讨论世界形势。所有的窗子挂着厚厚的窗幔。小楼里还有一个收藏俄国经典作品的典雅的图书馆(里面的书极少有人动过),一个台球室,一间电影放映室。即使是克格勃的高级官员来到这里也禁不住咂舌。这种旧日的资产阶级情调与暴发户粗俗的铺张浪费的混合体很合他们的胃口。据说,阿巴库莫夫亲自拷打犯人,而且学贝利亚的做法,在大街上看到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就将其惊到家里奸污。天晓得我们受到盛情款待的这栋小楼昔日是多么的阴森恐怖。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情报局的新闻处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