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三四岁,但?说话口齿清晰,很机灵。她和?景致的关系远没有?和?程寄亲近,所以和?景致说话总带着谨慎。“你为什么?说话这么?小声?”景致也凑过去用气音说,“不想让他听到吗?”说着,就冲厨房努了努嘴。半透明的磨砂移门像是琥珀色的放大镜,程寄瘦弱的身型竟也变得伟岸。他倒也有?父亲的伟岸在?身上,倩妹不爱吃陈管家带过来的晚饭,他就一个人在?厨房捣鼓,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爱心晚餐。倩妹点点头,“因为那天他不太开心的样子。”她做了几个皱眉伤心的样子,但?因为太小,不太能控制五官,做出来的表情很可爱。但?景致也没笑出来。“我吃了他的蛋糕,总不能还?在?他伤心的时候笑吧。”倩妹很认真地说,“你也真是的,你都答应他一起过生日,为什么?不准时到呢?他肯定不高兴。”“他等了很久哦,直到爸爸妈妈喊我去睡觉,他还?在?等呢,那时候外面汽车声音都没了!我可没那么?晚睡觉过。”“像你这样不遵守约定的人,是交不到朋友的。”倩妹举了个《巴巴爸爸》里头的例子说。景致揪了揪她的脸:“你是不是上过少儿金话筒主持人补习班,说这么?多。”倩妹很害羞地缩了缩脖子。程寄已经打开移门,手上端着菜出来,味道很香,再一看是细嫩的豆腐煲。他一点也没听到景致和?倩妹背着他说了悄悄话,只让她们快去洗手,准备吃晚饭。景致带着倩妹在?厨房洗了手。倩妹转身就露出小米牙,甜甜地说:“我来帮你吧,程寄哥哥。”景致不好干站着,挪蹭着过去,想要去捧菜碗,程寄从她手里拿过来,只说了句不用。微凉的手指从她手掌拂过,并?没有?别?的绮念。客气疏离得像是一片雪落在?心上。融化后,在?闷热的夏季蒸腾出水雾。吃过饭后,唐晓杰给她打电话,有?事情找她,很有?可能是和?温以泽有?关。景致看了一眼正在?和?倩妹玩闹的程寄一眼,去了卧室接电话。唐晓杰在?电话里问景致什么?时候回来,以前温以泽每拍完一部戏,他们都要聚一聚吃顿饭,更何况他现在?的脚还?受伤了。景致想了想说:“过两天我就回来。”温以泽现在?有?了些“火”的苗头,但?还?是住在?大学城,景致也确实很久没去那儿过了。“不用,你那边忙的话,不用着急回来。”在?景致愣神?的时候,电话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温以泽,她有?些错愕,犹豫着问他的脚好些没有?。正说着,她听到房间门开动?的声音,景致下意识转身就看见程寄开门进来。清冷的目光扫过来,景致看着他,对着电话里的温以泽说:“那就别?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两天让晓杰给你熬一些汤。”她有?些慌乱地说:“先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光凭这句话,程寄就明白对方是谁。他收回目光,走过来,越过景致,拿了睡衣就去卫生间洗漱。景致怔怔的,她忽然想起来里头的洗发水没了,她去储藏室拿了新的一瓶,刚想敲门的时候,程寄开了门,两人差点在?门口撞上。他裹着浴巾站在?光影中,偏长的头发已经被打湿,柔软地贴在?额角,脸上的光泽好似流动?的蜜蜡。有?一瞬间,景致竟然觉得他有?几分像温以泽。“我出来拿洗发水。”程寄说。景致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用一种调动?气氛的口吻,笑着说:“我就知道。”程寄扯了扯嘴角,笑意并?不入眼,拿过后,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关上门,洗澡去了。景致的手里忽然之间就轻了,空落落的。这几天,他没有?问景致出差的事情,也没有?提起他的生日,更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如约而至。他对她还?是极为好的,和?之前一样无微不至,但?这样的好,就像里头传来的,被隔绝了两道门的淋浴声。落不到她心里。这种闷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窗外的月光照得地板亮堂堂,也让景致心慌慌。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而身后的程寄那样轻,连他的呼吸,景致都感觉不到。她转了个身,看见程寄也面对着自己,那种不踏实的感觉才落了地。他已经闭上眼休息了,手就放在?两人之间空白的床铺上。身形在?呼吸之间微弱的起伏,像是一只伏卧在?无边雪色中的温顺大猫。明亮的月光照着他静谧又柔和?。无端引人触碰。景致十分矛盾,又心里焦灼,在?她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已经盖在?程寄的手背上。微凉的底触,光滑的肌肤,她迷恋地用指腹摸了摸,舒畅地呼出一口气,渐渐沉沦其中。但?没料到手底下的那只手有?了动?静,他缩成一拳,往后撤了撤。景致微怔,愣了一会儿。她并?没有?想错,程寄就是在?和?她赌气。她已经成功让他讨厌自己,厌倦自己,甚至不???愿意让她碰。那她还?在?等什么?呢?她要的不就是这个吗?然而对于这样的结果,景致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恣意,反而漫天的酸涩将她淹没。景致开了灯,下床,穿过房间去了隔壁的衣帽间。灯光刺眼,蛰伏在?黑暗中的程寄也不得不,幽幽地睁开眼睛。景致摸上来的时候,让他好像有?电流滑过全身,为之一震,小雪花簌簌落下。但?程寄明白,这样的温柔并?不多,他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了承接从指头缝中漏下的这样稀疏的温柔,是该尽情享受当下,还?是为了不想之后的落差,宁可不要。所以他收回了手。可眼下似乎又有?点后悔。直到听见衣帽间传来行李箱滚动?的声音,程寄心里一紧,下床后快步走到衣帽间,果然见到景致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你在?干什么??”程寄怒问。由于太着急,没有?看脚下,被横在?路面的鞋子绊了一脚,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很脆地一记摔响,景致不免有?些担心地走过来:“都不看路的么??”她蹲在?身边,看他的伤口,程寄却?一点痛也没感觉到,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地问她为什么?要走。见他只是摔青了一块,并?没什么?大事,景致抽开手,但?他的手掌大而灼热,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索性不挣扎了,冷静地说:“我不走留下来干什么?,惹你生气吗?”“谁说我生气了?”“你这样还?不是生气吗?”程寄整个人的气势委顿下来,但?还?是执拗仰着头,抓着景致的手腕不放。轻声地说:“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那天说好吃完晚饭,会给我打电话也没打;说好要提前回来,却?因为别?人也没回来。”他的声音清泠泠,后面越来越轻。“你是不是忘了要给我打电话。”程寄仍就不愿往最恶意的方向猜想。好像那天晚上还?未死?透的尸体,喉间逸出最后一口气,冷冷清清的月光打在?身上,景致感到怀里的尸体越来轻,越来越冷。离开的力量也在?一丝丝地被抽离。程寄的眼睛,湿软软得像是落过雨后的小银塘,倒映着的薄薄的月亮。好像是一场悬而未下的春雨终于打落在?景致心头,泛起圈圈涟漪。景致的喉咙又紧又重?,沉着声音骂他:“你等这么?久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