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陈聿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明承诲身上。
没等他开口,小明先生似乎已经看穿他的打算,先发制人地交代了柳生清正的底细:“这位柳生先生跟了我父亲十来年,也算是我的长辈。他名义上是我的助理之一,其实很多事只听我父亲的,我也说不准他会去哪。”
陈聿:“……”
他还没想好词,就被明承诲一通撇清怼了回来,再想追问也无从下手。
虽说明总裁看上去温文尔雅又好说话,可能玩转明氏这盘棋的,怎么会是小白兔白莲花?
反正几回交手,陈警官非但没能从他身上讨到半点便宜,还差点被他带偏了思路。
陈聿摇摇头,以最快的速度把偏到大气层外的思绪拽回原位,换了个切入角度:“那柳生先生在明氏主要负责哪些工作,明总裁总不会毫不知情吧?”
明承诲笑了笑,似乎早料到有此一着,从女助理手中接过一个文件夹,递给陈聿:“这是他负责跟进的所有项目,请您过目。”
陈聿:“……”
既然早有准备,还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耽误大家时间,这小子是吃饱了撑的吗?
他一边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一边一目十行地扫过文件夹,手指滑过某一行时突然定格住。
“东山旅游度假村——打造城市氧吧,”陈聿微一皱眉,再一细看项目的启动时间,200x年5月3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十多年前的项目,到现在还没建成,这都成烂尾楼了吧?”
明承诲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他话缝里的试探:“确实,这个项目从启动至今,除了建成几幢别墅,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可让人想不通的是,集团每年依然会将大笔的资金投入其中……针对这个项目,董事会里也有不少人提出质疑,只是我父亲一意孤行,其他人也没有办法。”
他顿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自己暗示的还不够明确,又补充了一句:“这个项目一直是柳生先生在跟进,其他人,包括我在内,都无权过问。”
陈聿眉头拧得更紧,忽然把文件夹拍回给明承诲,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明承诲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如果顾兰因在场就会发现,这人笑起来的模样很是眼熟,眼角微弯,浮现出几丝若隐若现的笑纹,显得既温和又蕴藉,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跟顾琢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就像是一张底片复印出来的。
然而,只有极熟悉的人仔细分辨,才会瞧出不同:这男人的笑容底下隐藏着某种说不出的东西,越看越让人身上发冷,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好比明承诲的女助理,一看到小明先生这个表情,喉咙便下意识地滑动了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虽然她及时闭上了嘴,明承诲却犹如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有什么是需要我现在知道的吗?”
女助理这才小碎步上前,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方才顾小姐打来电话,说有要紧事想跟您打听。”
明承诲:“什么事?”
女助理又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了句什么。
明承诲微微挑起一侧眉梢,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她怎么突然问这个?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不知是想多了还是怎的,女助理就是有种“顶头大boss心情不是很好”的感觉,忽然不太敢抬眼看他:“顾小姐没说,不过听她的语气,似乎很是着急,应该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端。”
明承诲摩挲着派克金笔上那一道划痕,沉吟片刻,重新露出笑容:“没关系,她和方才那位陈警官虽不是同路人,却是殊途同归……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费一番唇舌。”
女助理大概是习惯了他有话不直说、非得藏着掖着让人猜的画风,见怪不怪地干活去了。
如果有得选,陈聿一点也不想赶在通宵熬夜过后前去抓捕“疑似犯罪嫌疑人”,然而遗憾的是,从接到匿名报警电话开始,他就像陷入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一样,每一步都被人牵着鼻子走,半点由不得自己。
“度假村”位于东郊,周围是一带丘陵,山清水秀,风景还算秀丽。警车一路风驰电掣,随着山路七拐十八弯,眼看离地图定位只剩十来分钟的路程,忽听一声巨响,车身剧烈颠簸了下,陡然失去控制,冲着一边的路障直冲过去。
开车的刑警猛踩刹车,使出洪荒之力,总算赶在警车冲出路障的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车身。他大喘了两口气,只觉得后背上凉飕飕的,里外衣服都被蜂拥而出的冷汗浸透了。
“怎么回事?”他顶着一脸懵逼,下车查看半天,忽然叫了起来,“陈队,你快来看看,这他妈都谁干的?”
陈聿跳下车,只见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在路上放满了半寸长的钉子,钉头冲上,专扎车胎,而且一扎一个准。
陈聿的眉头简直能夹死蚊子,秦副队紧跟着他跳下来,看见这一幕,眼珠子差点瞪脱眶:“怎么回事,谁这么没公德心?”
陈聿看了他一眼,有点无语:布下这么大的阵仗,这位难不成以为只是道德水准的问题?
“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下了定论,“或者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所有人都被他这话里的意味惊出一身冷汗。
“老大,你是说,有人知道我们会来,并且提前了布下了陷阱,擎等着我们闯进来?”开车的小警察干笑了声,“这、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不是,这帮人能怎么着?他们还打算袭警不成?”
眼下是二十一世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刑警虽然也曾和穷凶极恶的罪犯斗智斗勇过,到底不曾和最险恶的人心狭路相逢过,就像只活一季的夏虫不知道冰雪长什么样。
陈聿目光一冷,扭头断然道:“这条路的尽头一定藏了什么东西,马上叫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