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因陪着自家师父在警局消磨了一整个上午,灌了一耳朵的八卦猛料,劲爆程度足以在《东海日报》娱乐版挂上一个礼拜。
直到走出市局,这姑娘脑袋依然晕晕乎乎,好半天才回过神:“所以,明睿东真是明师兄的亲爹?”
顾琢摘下眼镜,掐了把眉心:“警方这么说了,应该不会有错。”
顾兰因歪了歪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明师兄一口咬定……是单纯的误会,还是有人故意误导?”
顾琢没说话。
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显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时光”和“人为”双管齐下,就如淘沙的大浪,将旧日的痕迹掩埋在泥沙之下。
犹如沙河淘金一般,能不能翻出来、能翻出来多少,全得看运气。
顾兰因叹了口气:“已经这样了,明师兄还是别知情的好……不然准得发疯不可。”
话虽如此,可“真相”这玩意,比脱肛野狗还不受控制,你要它往东,它偏往西,需要的时候死活翻不出,然而一旦翻出来,就不是人力能藏得住了。
顾琢还是没说话,一边沉吟不语,一边下意识地轻抚顾兰因长发,那长及腰间的头发一到顾兰因手里就造反,不是打结就是起毛,得拿梳子一点一点梳通,一边梳一边龇牙咧嘴。
可到了顾琢手里,那些难缠的烦恼丝就跟转了性似地,听话的不得了,流水一样千丝万缕地从他手指间滑过,几乎缠绕出了“缱绻”的意味。
顾琢有没有意识到顾兰因不清楚,反正她自己是打了个寒噤,冷电似的触感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几乎瑟瑟发抖起来。
他俩走出警局时,陈聿就站在二楼窗口,不错眼地目送这对师徒的背影,并且将两人间的互动分毫不差地收入眼中。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顾兰因。
那姑娘凝注顾琢时的眼神既留恋又专注,留恋到近乎贪婪,贪婪中又带着欲罢不能的渴望。
可是当顾琢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看来时,她又卡着时点垂下眼帘,眼角眉梢俱是柔顺,几乎透出几分柔媚与乖巧。
一个骨子里带着偏激执拗的人,是要多珍视另一个人,才能低下扬起的下巴,像虔诚的信徒供奉神龛一样顶礼膜拜?
陈聿试着揣摩了一下顾兰因的心情,却发现自己无从想象。
就好像站在河岸上的人,不知道载沉载浮的溺水者偶然探出水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是多么的不顾一切与歇斯底里。
陈聿嘴唇抿得死紧,忽然拎起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陈警官大过节的找来意剑俩师徒,除了通报案情进展和八卦明总裁的身世,原本还有一件事:霍谦今天出院,他希望能见一见顾琢。
不过,在看到顾兰因的反应后,陈聿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没办法,顾姑娘随时有化身喷火暴龙的征兆,陈警官可不想被她的火气喷一脸。
到最后,他也只能一个人驱车赶往医院,帮着霍大爷办完出院手续,又把老人家送回河坊胡同。
小区院里不准出租车进出,陈聿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搀扶着霍大爷,进门时忽然感觉到什么,猛地扭过头。
大过节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别说来往车辆,连行人也瞧不见一个。
陈聿皱了下眉,怀疑自己可能是连轴转了一个礼拜,疲劳过度产生幻觉了,于是用力搓了把脸,扶着霍谦进了楼道。
霍谦在医院里住了小一个月,整个人干瘪了一圈,眼睛里的精气神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似的,原先是吹毛断发的紫电清霜,如今只剩两片铁疙瘩,锈迹斑斑、不堪重负,随时可能吹灯拔蜡。
陈聿实在很够意思,忙里忙外了好一阵,把老人安顿好了,这才搓着手解释道:“顾掌门……他对当年那桩案子还有心结,一时没转过弯来,您别着急,等他俩气消了,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