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半天,一行三人这才来到洛邑城南门外。沐逸绅放下非央,叮嘱海棠躲好,自己则进城去了。不多时,沐逸绅驾着一辆马车出城而来,装上海棠和非央后又重新进了城去。由于是小王爷亲自驾车,守城侍卫自然不敢盘查,只是扭过头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沐延承。
这边,沐逸绅驾着马车穿城而过,又从北门出去了。出城后一路狂奔,约莫一刻钟后与前来接应的玄尘相遇。两人互换了一辆马车,之后便由沐逸绅驾着空马车返回洛邑城,成功引开了从洛邑城一路跟来的‘尾巴’。
海棠越来越不明白眼下的状况了,沐逸绅竟然还提前安排了人接应,看来他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救她和非央,亏得她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这沐逸绅假借出手相助之名行请君入瓮之实。现在看来,还真是她想太多了。
“道士,我们这是去哪儿?”玄尘在驾车,海棠不放心的探出头来询问去向,玄尘不理她,脸上有些不悦。他只是帮沐逸绅客串了一回道士而已,可不是真的道士,他还要娶妻成家生儿子呢。这一口一个道士的,以后谁家姑娘还肯嫁他?
见玄尘不说话,海棠悻悻的退回车里照料非央。他还昏迷着,脑门儿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一脸惨白甚是叫人忧心。海棠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祈祷赶紧到达目的地让非央少受些颠簸。
约莫跑了小半个时辰,马车这才停下。海棠撩起帘子环视车外的环境,只见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稍微往下看一眼都会让人产生眩晕。眼前是一片山林,脚下的马路穿林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重重树影后。海棠下了车,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玄尘把他们带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杀人灭口?
这个想法在海棠脑子里闪一下就过了,沐逸绅是吃拧了才会劳心劳力的救了他们又带到这里来杀掉。
“搭把手!”海棠正想着,玄尘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回头见他半扛着非央,海棠赶紧上前去帮忙,岂料玄尘竟然松了手,霎时间非央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了海棠身上。海棠叫苦不迭,却只能艰难的支撑着非央不让他倒地,扭头时竟见玄尘将马儿从马车上解了下来,然后用力把马车推下了悬崖。滚落的马车激起丈高扬尘,撞击声连起不跌,这么高,想必都给摔成渣了。
毁了马车,玄尘这才牵着马儿走过来把非央扶上马背。卸下重负的海棠跟着他走进旁边的林子,赫然发现这林子竟比看起来要深得多。枯叶铺地,踩在上面很是柔软,却也掩住了碎石枯木等障碍物叫人防不胜防。玄尘倒是脚步轻盈如履平地,跟在后面的海棠可就比他吃力多了。
也不知道在这林子里绕了多久,当走出密林视野瞬间开阔时,精疲力尽的海棠竟有一种重见天日的错觉。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微波潋滟,还有湖对岸的木质小楼以及院前开得正盛的红梅,苍雾凌波,有那么一瞬间海棠几乎认为自己是误闯了山中仙人的世外桃源。
事实证明,山中无仙人,只有避世徒。
玄尘带着海棠撑船过湖的时候,沐容钰和戎赫正在院前的梅树下布棋拼杀。通体木质的两层小楼立在他们身后,入门处挂一木板拼成的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山人居。
见海棠来了,戎赫热情备至,起了身就去迎接。当日在兰昭寺,他虽然意识模糊,但还是依稀记得是海棠救了他们。如今救命恩人来了,自然是怠慢不得。然而沐容钰一见她,忿忿的一扫棋盘弄乱了棋局,拂袖进屋去了,倒是海棠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把他给得罪了。
上了岸,一行人赶紧将非央弄进房间,玄尘端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进了屋,看来是要帮非央治伤。海棠想跟进去帮忙,岂料还没跨进门槛就见房门携着一阵风扑面而来,海棠条件反射的僵直身体闭上眼睛,待风散去后这才缓缓睁眼,见那房门离她的鼻尖仅有毫厘之差,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海棠姑娘,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戎赫端了茶来给海棠喝,后者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喝茶,同时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屋子的摆放甚是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板凳之外就再无其他的装饰——除了墙正中挂着的那幅妙人丹青。
竟然与非央给她看的那幅画一模一样,只是纸张更新一些。如果她没记错,画中人应该叫蓁儿。非央说,她是苏云啸的生母。
可是苏云啸生母的画像为什么会挂在这里?
戎赫见海棠若有所思的望着蓁儿的画像,隐约猜到了什么,便出言问道:“姑娘可是见过这画像?”
“嗯!”海棠并不打算隐瞒。她本就对这蓁儿充满了好奇,正愁找不到话题切入,如今戎赫主动提及,她自然是要顺杆而上的。“她是叫蓁儿吧?”
“嗯,蓁儿!”戎赫凝望着墙上的画像,似是在回答海棠的问题,又像是对画中人深情的呼唤。戎赫的年纪与沐延承相差无几,但却更显龙钟老态。时间的风霜给他刻了一脸的褶子,眼睛也不再清澈,可是那眸光中的温柔和眷念却是作为女人的海棠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的。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海棠从来都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海棠隐约猜到了戎赫对蓁儿的情愫,可是非央不是说这蓁儿是沐延承最挚爱的女人吗?怎么又跟戎赫扯上了关系?是沐延承横刀夺爱,还是戎赫对主子的女人暗生爱意?还有苏云啸,非央说兰昭寺起火当天,他暗中尾随苏云啸的随从去到了一处陵墓,见到了在陵前拜祭的苏云啸。
那是蓁儿的墓,而墓碑角落清清楚楚的刻着四个字:子,云啸立。
苏云啸是蓁儿的儿子,那他爹又是谁?苏云啸顶着苏晋宣的身份和名字表面与沐容钰交好,暗中却谋划着将南郡王府搅得鸡犬不宁。到了兰昭寺,她本以为苏云啸是去救沐容钰的,却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险些要了沐容钰兄弟俩的命。
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那场火是苏云啸放的,不过就现况加以分析,无疑是苏云啸的嫌疑最大。那么,他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里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怀着怎样的目的?
海棠的思绪越来越远,竟连戎赫跟她说话都没有听到。戎赫见她兀自发着呆,也就不去打扰,起身张罗饭食去了。等海棠回过神来,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玄尘还在非央房间里,房门紧闭着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海棠不放心,悄悄来到外面窗户边将窗户纸捅了一个洞,结果凑过眼睛一看,正巧看到非央裸着身子坐在浴桶里。水漫至他腋下,海棠虽只看到肩膀以上的地方,却还是羞得两颊绯红,赶紧逃也似的跑开了。
房间里,正在给非央配制药膏的玄尘听着窗外传来的动静,一弯薄唇勾起一抹得意。
自从海棠和非央来到山人居,沐容钰就没有再露过面,一日三餐都由戎赫给他送去房间。玄尘整天忙着采药炼药给非央治伤,也顾不上海棠,海棠只有每天与戎赫作伴。戎赫为人很是亲和,也愿意跟海棠说说话解解闷,但是每当海棠试图从他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时,他就会找借口走开或是故意岔开话题。三五次后,海棠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也就不问他了。
海棠在山人居的第五天,沐逸绅才找到机会过来。驾车送海棠穿城一事引起了南郡王的注意,从那以后他就被盯得更紧了。他受够了这种像囚徒一样被人看死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奋力一搏的原因。
沐逸绅和沐容钰不一样,他要的只是自由。
“喂,我们谈谈吧!”沐逸绅刚一上岸,海棠就把他拉到了梅树下的僻静处。
“谈什么?”沐逸绅脸上是亘古不变的漠然,配着他不太出众的五官显得有些木讷。不过海棠这次可留了心眼,万不能再吃‘以貌取人’的亏了。
“谈谈你需要我做什么啊,你救了我和非央,我当然得知恩图报不是?”海棠一脸真诚,说得也算真心,虽然还是免不了有些别有用心,但互惠互利这样的事其实还是可以商量着做的。
“想报恩?”沐逸绅挑起了眉,“那就把传位诏书交出来吧!”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也就没必要跟她兜圈子。
竟然还是为了诏书,就不能有点儿新意吗?海棠瘪了瘪嘴,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我没拿诏书。”